學達書庫 > 黃易 > 邊荒傳說4 | 上頁 下頁
七二


  屠奉三道出了情況,然後總結道:「際此桓玄和聶天還隨時發動的時刻,殷仲堪仍是畏首畏尾,猶豫不決,貽誤軍機,令我們沒法配合,勝負之數,已可預見。」

  慕容戰點頭道:「桓玄一發動,便是攻其不備的雷霆萬鈞之勢,那時我們想幫忙亦無從插手,只能坐看桓玄逐個擊破。」

  卓狂生神色凝重的道:「如被桓玄獨霸荊州,他下一步會怎樣走呢?我們必須評估情況,早作準備。」

  屠奉三雙目閃閃生輝,沉聲道:「我明白桓玄這個人,看似肆意行事,全無忌憚,事實上他疑心極重,不但懷疑別人,也懷疑自己。如此疑神疑鬼的人,膽子肯定大不到哪裡去,所以他會採取穩打穩紮的策略,令自己先立於不敗之地,到形勢對己絕對有利的時候,方會揮軍建康。」

  江文清道:「屠兄的猜測雖不中亦不遠矣。觀乎上回桓玄與殷、楊兩人兵鋒直指建康,大軍已抵石頭城,可是當曉得劉牢之殺王恭,便半途而廢,還師荊州,正顯示出屠兄所說的性格和作風。」

  姚猛道:「如此,桓玄究竟會採取哪種策略呢?」

  屠奉三道:「當然是既可以削弱建康,又是他力所能及的戰略。」

  拓跋儀道:「那便是封鎖建康上游,令中上游的物資不能運往建康,在此建康忙於平亂的時刻,此著確可以造成建康很大的損害。」

  卓狂生欣然道:「哈!我們大做生意的機會來了。」

  屠奉三搖頭道:「桓玄絕不會便宜我們。」

  姚猛色變道:「他竟敢來犯我們邊荒集嗎?」

  屠奉三冷笑道:「他仍沒有那種勇氣,以慕容垂和姚萇聯合起來的力量,來攻我們的邊荒集,仍要落得焦頭爛額而回,他憑甚麼以為自己可以辦得到。不過,在正常的情況下,他若以奇兵突襲的戰術,要攻克壽陽,他是可以辦到的。」

  卓狂生一震道:「佔據壽陽,等於截斷我們南面的水路交通,也截斷淮水的交通,此招非常毒辣。」

  屠奉三道:「既然我們猜中桓玄的手段,當然不會讓他得逞。桓玄千算萬算,卻算漏了我這個老朋友。今回我定要他二度無功而返,粉碎他的皇帝美夢。」

  高彥看著江文清道:「真令人難解,為何大小姐會滿臉春風的樣兒呢?屠老大帶來的該不算好消息吧!唉!確是使人摸不著頭腦。」

  江文清倏地不能掩飾地漲紅了臉蛋兒,嗔道:「是否要我動手教訓你?」

  今次連其他人都感到異樣,齊瞪著江文清。

  屠奉三解圍道:「不但大小姐心情好,我也感到興奮,原因不在荊州的情況,而是我們剛收到建康傳來天大的好消息。」

  慕容戰奇道:「建康可以有甚麼好消息呢?」

  高彥拍桌道:「肯定與我們的劉爺脫不了關係。」

  江文清連耳根都紅了,她一向冷靜自若,可是,劉裕卻像她情緒金鐘罩鐵布衫的唯一罩門死穴,令她被點中時,所有防禦都會土崩瓦解。

  屠奉三喝止高彥道:「你說夠了嗎?」

  高彥笑嘻嘻的靠往椅背,一副得意洋洋的氣人模樣。

  卓狂生道:「究竟是甚麼一回事?」

  屠奉三道:「剛收到建康傳來的消息,劉爺在鹽城大破焦烈武,親手斬殺此賊,還把他的屍首送往建康。」

  眾人齊聲喝采,精神大振。

  屠奉三道:「所以,我會立即到建康去,好與劉爺見個面。」

  姚猛愕然道:「劉爺不是在鹽城嗎?」

  屠奉三道:「為應付天師軍,北府兵大部分將領均到了建康去,包括謝琰和劉牢之,劉爺若要參與討伐天師軍的行動,必須到建康去爭取機會,就算劉爺仍在鹽城,我可經建康看清楚情況,再決定是否該到鹽城去。」

  慕容戰道:「建康因孫恩的亂事,正嚴密戒備,屠當家須小心點。」

  屠奉三笑道:「我的船有無懈可擊的偽裝身份,既可以瞞過荊州軍,當然也可以瞞過建康軍。何況得大小姐之助,在建康我們有正當生意往來的商號,這方面該沒有問題。」

  江文清笑道:「這不是我的功勞,而是孔老大的功勞,商號是由他供應的。」

  高彥失望的道:「你不參加我們的邊荒遊第一炮嗎?」

  屠奉三不答反問道:「名單上有可疑的人嗎?」

  一直只聽不語的陰奇見自己的老大提問,忙答道:「有緬懷過去光輝歲月的臨暮高手,有攜美偷情的畏妻布商,有準備到邊荒集找尋商機的投機商人,亦有不得志的風流名士,又或鬧彆扭的俊男美女,神態曖昧的怪客,但仍沒法認定誰最可疑。」

  屠奉三起立道:「如刺客是由我派來,必千方百計令你們不起提防之心,可是,只要給敵人掌握到一個機會,便可教我們陰溝裡翻船,各位切記。千萬不可掉以輕心,我們是輸不起的。」

  ***

  王弘來到劉裕身旁,道:「今晚可抵建康,明早我才陪劉兄到兵部報到述職,今晚劉兄可到我家盤桓些時,大家喝酒談心不亦快哉。順道可見家父。」

  劉裕仍立在船尾,情緒低落至極點,可是仍不得不強顏歡笑,免被王弘看穿自己有心事。這樣做人確非常痛苦。

  宋悲風留下他在這裡,讓他思量對策。可是他左思右想,依然一籌莫展。劉牢之肯定不會予他立功的機會,唯一能給他機會的是謝琰,只恨此人囿于高門寒門之別,又以讀書寫字的方法品人之高下,令他對謝琰徹底的失望。

  道:「到建康後遲些兒再找機會拜訪令尊吧!我直先到謝府去見刺史大人,看他有甚麼指示。」

  王弘欣然道:「敝府亦是在烏衣巷內,與謝府只隔了幾間房舍,非常方便。」

  劉裕深切地感受到,烏衣巷和他像隔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,這間隔與地域無關,全是心理上的。以前他並沒有這種感受,可是,當他想到謝府的主人再不是謝安或謝玄,此感覺便油然而生。

  劉裕不想再聽到「烏衣巷」三字,岔開道:「司馬道子是如何處置方玲和菊娘?」

  王弘答道:「我回建康後第二天的午時,她們便被公開處斬。」

  劉裕皺眉道:「當時你在場嗎?」

  王弘道:「我當時被召到尚書府,被盤問尋找焦烈武藏寶地的經過。」

  劉裕斷然道:「你被司馬道子騙了,斬的肯定不是方玲和菊娘。」

  王弘一呆道:「不會吧!這可是欺君之罪。」

  劉裕哂道:「欺甚麼君,朝廷是由我們的白癡皇帝主事,還是司馬道子?那晚建康的水師船深夜直闖賊島,航線掌握得絲毫不誤,肯定有熟悉海島情況的人在作指示,這個人就是方玲。為了保命,方玲會以獻出焦烈武過去兩年來劫奪的財富物資作換,而司馬道子為了建立新軍,更為了殺我,當然不會拒絕對他有利無害的交換條件。」

  王弘恨恨道:「真是奸賊。」

  又道:「今次幸好得劉兄破賊,否則,我返回建康也是死路一條,輕則丟官,永不錄用;重則死罪難逃。不論劉兄有甚麼計畫,我王弘也會拚死追隨。」

  劉裕稍感安慰,以王弘身為王導之孫的顯赫家世,說得出這番話來,表示他摒除了門戶之見,即使他劉裕一意謀反,他仍要矢志追隨,不會有絲毫猶豫。

  劉裕探手摟著他肩頭,語重心長的道:「我還有一段很漫長的路要走,王兄心中所想,要好好的隱藏,最好是裝作看不起我這個寒門布衣,這樣對你我都有利。你明白我的意思嗎?」

  王弘一呆道:「我明白!劉兄果然是做大事的人。如此,我是否仍須為劉兄安排見家父呢?」

  劉裕暗歎一口氣,道:「現在仍不是時候,時機來臨,我會通知王兄。」

  王弘道:「我可以如實把情況告知家父嗎?他真的很想見你。」

  劉裕道:「當然可以,但只限於他一人。」

  從宋悲風口中,知道謝琰對自己的態度後,他已作了最壞的打算。更清楚被投閒置散只是小事,最困難的是如何保命。因為比之任何時候,敵人更有殺他而後快的理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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