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黃易 > 邊荒傳說4 | 上頁 下頁
六六


  燕飛和拓跋珪蹲在一個小山崗上,遙觀五裡開外的敵軍營地。

  離天明尚有小半個時辰,快速行軍下,拓跋族的部隊,於昨夜在敵人北面十多裡外追及目標,兩人遂親自來當探子,察敵形勢。

  慕容寶的主力部隊,經過一夜紮營休息後,開始整理行裝,準備天亮後繼續行程。

  拓跋珪道:「敵人行軍緩慢,顯得步步為營,是對押後軍的消失生出警戒心,怕我們從後追擊。」

  燕飛沉聲道:「如果敵人保持這樣的警覺,直至進入長城,我們將難輕易取勝。」

  拓跋珪笑道:「放心吧!我清楚慕容寶是甚麼料子。在戰場上他雖然是猛將,卻不夠沉著,又欠耐性,當他曉得沒有人追在後方,兼之又心切趕回中山爭皇位,會逐漸鬆懈下來,逼手下兼程趕路,那時我們的機會便來了。」

  燕飛歎道:「希望你沒有猜錯。」

  拓跋珪不悅道:「我怎會猜錯?」

  燕飛愕然瞥他一眼。

  拓跋珪醒覺過來,賠笑道:「我失態了。唉!因為我太緊張此戰的成敗。對不起!小飛你大人有大量。」

  燕飛苦笑道:「從小你便是這樣子,認定了的事,再不願聽不同的意見。你要小心點,當你成為代國的君主後,仍要保持開放的胸襟,否則會聽不進逆耳的忠言。」

  拓跋珪俯首受教道:「我會緊記你的忠告。」

  燕飛沉吟片刻,道:「坦白告訴我,你是不是仍在怪責小儀?」

  拓跋珪一呆道:「不要翻我的舊賬好嗎?現在我除了這場仗外,其他東西都放不進腦子內去。」

  見燕飛仍狠瞪著他,投降道:「好哩!只看在你的份上,我已不敢怪他。」

  燕飛不悅道:「這麼說,你仍是耿耿於懷?」

  拓跋珪笑道:「當然不是,待我立國後,我會封小儀作太原公,仍然視他為族內的好兄弟,繼續重用他。這樣可釋去你的疑慮嗎?」

  燕飛仰望夜空,片晌後道:「走吧!天亮了便難避過對方的偵騎。」

  兩人往北掠去。

  ***

  卓狂生來到立在船頭吹河風的慕容戰旁,笑道:「快天亮哩!你不是在這裡站了整夜吧?」

  慕容戰沒有答他,反問道:「你不寫你的天書嗎?否則現在該是你上床的時候了。」

  卓狂生道:「今晚愈寫愈興奮,已沒有絲毫睡意,所以上來吹吹風,看看穎水日出的美景。」

  又道:「有心事嗎?」

  慕容戰歎道:「誰能沒有心事?拓跋儀比我更早到甲板上來,見他霸佔了船尾,我只好到船頭來,你沒看見他嗎?」

  卓狂生皺眉道:「你沒和他打招呼嗎?」

  慕容戰哂道:「有甚麼好打招呼的?我一向和他話不投機,大家又沒有共同話題,只好敬而遠之。」

  卓狂生道:「你似乎和老屠較談得來。」

  慕容戰點頭道:「因為我們之間沒有甚麼利害關係,反可以暢所欲言。」

  卓狂生訝道:「你和拓跋儀有甚麼利益衝突呢?」

  慕容戰道:「現在大致上沒有,可是隨著拓跋族的崛起,將來的事誰說得准呢?有時我真的感到矛盾。」

  卓狂生定睛看了他半晌,點頭道:「想不到你看得這麼遠,告訴我,你對將來有甚麼打算?」

  慕容戰道:「現在我唯一的目標,是讓千千主婢回復自由,其他的都不在我考慮之列。」

  卓狂生笑道:「不要騙我了,若是如此,你怎會感到矛盾?正因你曉得拯救千千主婢的行動,等於助拓跋珪一臂之力,方有兩難的感覺。」

  慕容戰苦笑道:「我不想就這方面討論下去。」

  卓狂生欣然道:「好!讓我們轉移話題,你是否準備在邊荒一直躲下去呢?」

  慕容戰道:「這算甚麼話題?現在我懶得要命,不願費神去想將來的事。」

  卓狂生道:「不敢去想將來會是痛苦的,恐懼將來更是人最大的夢魘,不論未來如何難測,對未來的猜想也可以是一種樂趣。」

  慕容戰道:「好吧!告訴我,將來的邊荒集會變成甚麼樣子?」

  卓狂生笑道:「開始有興趣哩!留神聽著,邊荒集現在已成為南北各大勢力鬥爭角力的核心,她不住影響著南北政局的發展,到最後南北兩邊的變化,亦會反過來影響著她。勿要笑我說的是虛泛的空言,再沒有人能形容得比我說的更貼切。只要想想,沒有了邊荒,劉裕和拓跋珪現今會是怎麼一番光景,便明白我看得多麼精確。」

  慕容戰動容道:「我怎敢笑你?」

  卓狂生目光投往前方領航的雙頭船,悠然道:「能于邊荒集最光輝的時期,置身于邊荒集,是我們的一種福份。所以千萬不要因一時的得失,而生出氣餒的感覺。人生在世,彈指即逝,可是,只要曾轟轟烈烈活過,且活得痛快,已是不枉此生。」

  慕容戰點頭道:「你說得很好。」

  卓狂生道:「我想再問你一個私人的問題,希望不會惹你反感。」

  慕容戰苦笑道:「那最好不要問了。」

  卓狂生道:「問題並不難答,假設千千鍾情的不是燕飛而是你,你的生命會尚有遺憾嗎?」

  慕容戰神色一黯道:「還說不難答?」

  卓狂生道:「當然不難,只是你不願說出事實。朋友,生命的姿采正在於不住出現的變化,而邊荒集更是最變化無常的地方。看高小子吧!一個小白雁已徹底把他改變過來,這正是生命的遇合變化。說不定在今次邊荒游的旅客裡,你遇上了能代替心中千千位置的佳人,一切就會改變過來。」

  慕容戰歎道:「有可能嗎?你說這番話時,肯定連你自己也不相信。」

  卓狂生道:「坦白說,我真的不相信。未來存在太多不可預知的變數,正因其不可測,你更要保持樂觀積極的心情,誰曉得將來不會出現奇跡?你有心事,因你心裡感到不足,好像缺乏了甚麼似的,而這種心情,最終會成為推動你設法彌補不足的動力。我說得有道理嗎?」

  慕容戰頹然道:「我不知道。」

  卓狂生笑道:「怎會不知道呢?以我為實例,邊荒集改變了我,在我心中埋下種子,到逍遙教煙消雲散,這粒種子便開花結果,成就了我這個邊荒名士,完完全全的屬於邊荒集,只忠於邊荒集。這是我剛踏足邊荒集時無法預測的變化。」

  慕容戰道:「我的情況似乎不太相同吧?」

  卓狂生哂道:「有甚麼不同的?千千勾起了你心中對愛情的渴望,撒下了種子,只要有一個機會,這粒情種是會開花結果的。」

  慕容戰沒有答他,目視前方道:「穎口在前方了,我也在期盼會有奇跡出現,不過卻不是你說的那種奇跡,而是敵人沒有混入邊荒遊的觀光團裡,致影響我們振興邊荒的大計。」

  第一道曙光,出現在左方地平處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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