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黃易 > 邊荒傳說4 | 上頁 下頁
六二


  陰奇道:「所以,我今次必須隨行,因為我熟悉桓玄手下的人。」

  方鴻生道:「現時南方敢惹我們的只有聶天還、桓玄、司馬道子、孫恩和劉牢之幾方面的人。聶天還和桓玄剛說過了,可以不論。司馬道子和劉牢之並沒有迫切的理由來破壞我們的好事,也犯不著這麼做,何況,他們要集中精神對付我們的劉爺。」

  「至於孫恩,他現在自顧不暇,亦該沒有這種閒情。所以,情況並非那般惡劣,只要我們能應付桓玄一方,便一切妥當。」

  卓狂生笑道:「看吧!我們方總巡天生便是偵查辦案的人才,這是他家族的傳統,鐘樓議會絕對沒有選錯人。」

  方鴻生感激的道:「全賴卓館主大力推薦,我才有今天。」

  慕容戰道:「我倒希望桓玄真的派人來和我們好好玩一場。到樓船來辦事的其他兄弟有五十人,人人是百中挑一的好手,任何一人走到江湖去,都是響噹噹的人物,以這般的實力,即使刺客有孫恩的身手也難討好。」

  方鴻生道:「所以敵人只能智取,我們便和對方來個鬥智鬥力。」

  卓狂生笑道:「小心就是本,或許船上根本沒有敵人,但我們絕不可掉以輕心,放鬆警覺。」

  龐義道:「一切留待到壽陽再說吧!大家喝一杯。」

  眾人舉杯對飲,氣氛熾熱至極點。

  ***

  劉裕與朔千黛來到一座山丘上,指著下方的官道說:「沿此道西行,可抵高郵湖,然後折往北方,到淮水後你該知如何走哩!」

  朔千黛看著前方漸沒西山的斜陽,雙目現出淒迷神色,卻沒有答他。

  離開裕州後,他們駕舟連日並行地趕路,在進入大江前,才登陸讓朔千黛上岸,劉裕更再送她一程。

  劉裕知她因分手在即,將來天各一方,不知是否有重會之日,所以心中充滿離愁別緒,難舍難離。

  歎道:「送君千里,終須一別,正如你說過的,你是屬於大草原的,我則屬於南方,去吧!趁天黑趕路,離開這片險境。」

  朔千黛輕輕道:「情郎啊!我可以陪你到建康去,在那裡才分手嘛!」

  劉裕看著從頭頂上空飛過逐漸遠去,仿如飛往天之涯、海之角一群隊形整齊的小鳥,心忖,朔千黛健美清爽的模樣,將永遠烙印在自己的回憶裡,不管年月的消逝,自己絕不會忘記她。而每當憶起她的時候,她喚自己作情郎的聲音,會如從萬水千山外的大草原傳來的仙籟般,縈繞耳邊。

  朔千黛的目光往他投來,以帶點哀求意味的聲音道:「答應我啊!到建康前再分手也沒有分別嘛!」

  劉裕感受著那令人斷腸的離愁別恨,正因他們註定要分開,不可以在一起,使他不用克制心中的情緒,感覺格外深刻。

  在荒島的共患難,拉近了他們的距離,這位充滿異國風情的美女,在舟上雖與他未及於逾矩,卻對他毫無保留的熱情如火,不時投懷送抱,令他享盡溫柔滋味。如果不是忙於駕舟,更因危機四伏,乾柴烈火,定會出事。

  所以,雖是短短一天的相處,兩人的關係已大是不同。最誘人是大家都曉得,這只是一段逢場作戲的感情,日後只能在思憶中去回味。

  劉裕雙手抓上她兩邊香肩,看著她一雙大眼睛,內中射出的深情,超越了他們之間說過的所有話,心中一陣感觸。

  假設自己仍是淝水之戰前那個劉裕,又未曾遇上王淡真,說不定自己真會拋開一切,隨她返塞外去。

  苦笑道:「我只是你的情郎,並不是你的未來夫婿。乖乖地聽我的話好嗎?從這裡到建康的水程並不好走,我必須集中精神應付想殺我的人,當幫我一個忙吧!」

  朔千黛美眸淚珠滾動,嗚咽著道:「可是我捨不得離開你啊!不要這麼狠心硬要逼人走行嗎?」

  忽然間,劉裕感到控制不了自己,兩手轉而摟上她的蠻腰,使勁把她摟緊。

  朔千黛嬌呼一聲,湊上他的嘴唇,雙臂纏上他的脖子,一口咬著他的嘴唇,且是用力咬著。

  那種痛楚令劉裕生出畢生難忘的感覺,接著她的香唇變得柔軟起來,放開他,改而獻上甜蜜的香吻。

  一時間,兩人沉醉在男女間的迷人天地裡,忘記了一切,把四伏的危險、甚麼家國大業,全拋於九霄雲外。

  不知過了多久,朔千黛的嘴唇離開了他,但仍保持親密的擁抱。柔聲道:「你是我的情郎!永遠的好情郎。」

  劉裕抽出右手,為她抹掉流滿俏臉的淚珠,點頭道:「我也是你的夥伴。」

  朔千黛沒法移開目光的瞧著他,好一會後,湊在他耳邊道:「將來你在南方登上帝位時,我會送你一個族中最美的女人,讓她來代替我。」

  說畢放開了他,轉身頭也不回的飛身下坡,轉瞬遠去。

  直到她消失在官道盡處,劉裕仍呆立山丘上,百般滋味在心頭。

  這是一段難忘的感情,來得突然,快如電閃,于火熱之時倏地結束,那種感覺確令人惆悵。

  他弄不清楚自己是否愛上了她,還是因為心中的寂寞傷痛而尋找慰藉,或是因功利的考慮,而不拒絕與她建立有情的關係?但一切都再不重要,和這柔然美女的愛戀,已隨她的離開成為過去,化作心中一段美麗而悵惘的回憶,伴著他度過餘生。

  眼前是一個新的開始,到建康後,他要玩一個不同以往的權力鬥爭遊戲,其兇險猶勝從前,不過,他仍是沒有別的選擇,不如此,他將永遠沒法名正言順的攀上北府兵的權力核心,他要運用的是建康高門大族的力量。

  王、謝兩家雖因司馬曜的死亡和司馬道子的大權獨攬而走下坡,可是建康的政權,始終要賴建康世族的支持而存在。像謝琰便仍有龐大的影響力,以司馬道子的專橫,仍不得不借他來壓制劉牢之。

  孫恩之亂更令建康高門和佛門敲響警號,只要自己能成為平亂的英雄,縱然司馬道子對他劉裕恨之入骨,亦將拿他沒轍。

  何況,尚有桓玄和聶天還在大江中上游對建康虎視眈眈,司馬道子如不顧王、謝兩家的反對,公然殺他,不但動搖建康的根本,且會令北府兵內部不穩。

  種種微妙的情況,令他感到是到建康的時候了。

  劉裕深吸一口氣,朝泊在東面一裡處的小風帆奔去。

  此時天已全黑,海風陣陣迎面吹來,令他衣袂飄飛,仿如禦風而行,精神大振,也吹散了離別的愁緒。

  朔千黛可否於返回大草原前覓得如意郎君呢?他不但不會因此生出妒忌之心,反會為她高興。

  人世間的遇合往往出人意表,想起初遇朔千黛時,差點因她誤會自己是花妖,致被她殺死,當時印象中的她,是個無情的女戰士,怎想到她有如此溫柔可愛的一面。

  王淡真也如是,初見她時還以為她高高在上,不把任何寒門布衣放在眼內。

  豈知……唉!想起她,淒苦立即掩蓋了心中的天地。只能歎句紅顏命薄。

  小風帆的影子出現眼前。

  劉裕加速掠去,到離小風帆不到十丈的距離,倏地停下。

  一道人影從船尾處站起來,長笑道:「多謝劉兄你大駕到臨,令老夫沒有白等一趟。」

  劉裕從聲音認出對方是誰,心中大懍,曉得自己是因思念王淡真分了心神,要到近處方察覺船上有人,且是力足以殺死自己的可怕高手。

  劉裕沉聲道:「陳公公仍不死心嗎?」

  陳公公從船上躍下來,沒有以布罩蒙面,雙目紫芒遽盛,語氣輕鬆平靜,淡淡道:「看你的氣度,功夫又進步了,不過,不論你如何突飛猛進,今晚仍是死定了。」

  劉裕感到他的氣機完全把自己鎖緊,想逃也逃不了,想保命嗎?唯一的方法就是憑真功夫與他分出生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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