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黃易 > 邊荒傳說4 | 上頁 下頁
三〇


  劉裕道:「別忘了我出發前在廣陵逗留了一天一夜,足夠讓劉牢之安排水師船在出海前攔截我,同時向焦烈武通風報信。」

  王弘不解道:「劉牢之和焦烈武肯定不會有聯繫,在如此匆促的情況下,如何讓焦烈武知悉你正趕赴鹽城?」

  劉裕耐心地解釋道:「不論是北府兵又或地方幫會,都有一套利用信鴿迅速傳遞消息的完善系統。劉牢之不須與焦烈武有直接的聯繫,只要著人把消息在鹽城散播開去,焦烈武在鹽城的眼線便會立即飛報焦烈武,何鋒也因而曉得我的來臨。」

  王弘恍然道:「明白了!」

  旋又皺眉道:「劉牢之如要蓄意害劉兄,當然該把劉兄離開廣陵的時間洩露,以焦烈武的兇悍,何不到海口截擊劉兄的船,卻要到鹽城去燒民船?」

  劉裕定神想了半晌,叫道:「好險!」

  迎上王弘充滿疑惑的目光,道:「事實上我是有點粗心大意,沒想過劉牢之會把我到鹽城當太守的消息先一步散播,以讓焦烈武在我們到鹽城的海途上襲擊我們。碰巧我們在黑夜出海,那時焦烈武為了攔截王兄的水師船,誤以為錯過了機會,讓我們溜往鹽城去,所以慌忙趕往鹽城,希望可以在途上追上我們。」

  王弘點頭道:「照時間計算,理該如此。焦賊大有可能以為劉兄的船是泊在碼頭上其中的一艘船,所以毫不猶豫發動攻擊,事情便是這樣子。」

  劉裕現出思索的神情,道:「焦烈武的賊巢究竟在哪裡?」

  王弘苦笑道:「他們是以大海為家的海盜群,怎會有固定的巢穴?我和堂兄到鹽城後,用盡一切人力物力,仍是一無所得。更因此中了焦烈武的奸計,誤信錯誤情報,以為他的巢穴在海口東北面四十多裡處,名為『五星聚』的海島群,就這樣中伏全軍覆沒。」

  劉裕搖頭道:「焦烈武肯定有巢穴,只是沒有人曉得吧!海盜人數達二千人,不是個小數目。糧食須找地方儲存,方便補給;劫來的財寶女子,更要有收藏之處。他或許有數處巢穴,但必有一處是主巢,而且此主巢該是在鹽城北面海域的荒島,否則我們該可遇上他們。」

  王弘動容道:「劉兄之言有理。難怪我們沒法尋到海盜落腳的地方,因為一直也以為他們的巢穴該在海口附近的荒島上,以方便截劫進出海口的商貿船。」

  稍頓續道:「他先後襲擊我的船和鹽城碼頭上的民船,所以須返賊巢補給維修。正因賊巢在鹽城北面的海域,而我們則從南面駛來,所以沒有遇上我們。」

  接著現出苦苦思索的神情,顯然在猜想賊巢所在的位置。

  劉裕道:「不用費神猜想,只要何鋒肯幫忙,我有辦法把焦烈武找出來。」

  王弘搖頭道:「我們見過何鋒多次,他都表示不知道焦烈武賊巢所在,看來他是真的不知道,否則他定會告訴我們,因為他該比任何人更想除去焦烈武。」

  劉裕微笑道:「我有辦法的!來吧!入城的時間到哩!」

  ***

  拓跋珪和燕飛牽馬走到密林邊緣區處,朝外望去。

  營寨的燈火映入眼簾。

  拓跋珪道:「你猜慕容寶的腦袋正在想甚麼呢?」

  燕飛啞然笑道:「假設你連他腦袋內想的東西也猜中,那便是真正的知敵。不過有時人恐怕自己腦袋在幹甚麼,也糊裡糊塗的,遑論別人的腦袋。」

  拓跋珪歎道:「你這小子是借題發揮,趁機罵我糊塗,如非自問打不過你,現在我便要揍你一頓。好哩!我是認真的。你道崔宏提議的這一招,會否弄巧反拙呢?」

  燕飛道:「說到決勝戰場,你至少比我高上七、八籌,何須下問於我?更何況如果你不認為崔宏的戰略可行,豈會言聽計從?難道你臨陣退縮嗎?這並非你的性格啊!」

  拓跋珪苦笑道:「燕飛竟會這般誇大的。你只因厭倦戰爭,方不願費神去想。如果不是為了紀美人,恐怕不論我如何哀求,你都不肯跟我上戰場。這並不是臨陣退縮,而是要在下決定前思考每一個可能性。」

  燕飛點頭道:「好吧!讓我坦白告訴你,崔宏此人的才智,令我感到可怕,他一個腦袋可勝比千軍萬馬。假設他選擇的明主是慕容垂而不是你老哥,在現時的兵力對比下,我們肯定會吃敗仗。勝敗就是這麼一線之隔,想想也令人心寒。」

  拓跋珪道:「崔宏正是我一直尋找的『王猛』,說到底中土始終是漢人的地方,我們只是外來者,不論我們如何學習漢人的文化,終落得得其皮毛而失其神髓,所以胡漢合作,始有成事的可能。崔宏是北方龍頭世家的代表人,對漢人有龐大的影力,我一直都在注意他。那天你帶他來見我,實令我喜出望外。」

  接著笑道:「你燕飛便是胡漢合作的最佳示範,天下誰人能勝過你的蝶戀花呢?」

  燕飛沒好氣道:「少說廢話!上馬吧!」

  笑駡聲中,兩人飛身登上馬背,策騎出密林,穿過兩座敵寨間燈火不及處的黑暗草野平原,朝慕容寶的主寨全無避忌的疾馳而去。

  蹄聲紛碎了草野的寧靜,惹起敵方箭樓上哨兵的警覺,登時號角聲此起彼落,最接近他們的那數座築于高地的營寨騷動起來,像逐漸被拉緊的弓弦般抖動著。

  拓跋珪大笑道:「馳騁於敵方千軍萬馬之中,進虎穴卻如入無人之境。痛快痛快!」

  大河水在前方滾流不休,背靠河水的敵人帥寨的燈火愈趨耀目,河風一陣陣橫過草原,吹得兩人衣衫飄揚,戰馬鬃毛飄舞如禦風而行。

  燕飛心中湧起一股濃烈的情緒。

  自代國覆亡,拓跋族一直過著到處逃亡,為存亡而奮鬥掙扎的生涯,現在終於撐到了能吐氣揚眉的日子,而自己最好的兒時朋友,則成為了拓跋之主,在複國路上邁開大步,朝夢想賓士。這究竟是一場春夢,還是確切的現實呢?敵方主寨人聲沸騰,戰馬嘶鳴,像被驚醒的猛獸,對入侵者露出嚇人的利齒,咆哮嚎叫。

  離敵寨尚有二千多步的遠處,兩人倏地勒馬,駿馬立即人立而起,更添兩人狀如天神的威勢氣度。

  拓跋珪大喝過去道:「拓跋珪在此,慕容寶小兒,敢否出營與本人單挑獨鬥,一戰定勝負?」

  他以內功把聲音逼出,聲傳裡許之地,確有不可一世的氣度。

  話猶未已,主寨大門打開,一隊人馬飛騎奔出,只見隊首,後面跟著是延續不休的騎士,一時哪能數得清有多少敵人。

  拓跋珪問燕飛道:「看到慕容寶嗎?」

  燕飛仍是態度從容,道:「我們的小寶哪敢親身犯險,不怕是陷阱嗎?」拓跋珪聞言又大喝道:「原來慕容寶仍是我以前認識的那個無膽小兒。」

  說罷掉轉馬頭,望南馳去,燕飛趲馬緊隨其後。

  敵人馬隊聲勢洶洶的在後方二千步外銜尾窮追。

  拓跋珪的長髮隨風拂舞,向燕飛笑道:「記得小時候我們去偷柔然族人的馬嗎?還差點給逮住,情況便像這樣子。」

  燕飛追上來與他並騎狂馳,笑應道:「今次不是偷馬,而是竊國。」

  說話間,已朝大河下游奔出近兩裡,敵人在後方全力追來,盡顯慕容鮮卑族強悍勇猛的作風,在草野和馬背上根本不怕埋伏。

  拓跋珪和燕飛忽然改向,往大河趕去,轉眼到達河邊,一個巨大木筏,從河邊的樹叢裡駛出來,劃筏的是四個拓跋族壯漢。兩人馬不停蹄,同時一扯馬韁,兩匹駿馬如行空的天馬,由岸邊騰空而起,橫過近兩丈的空間,落在木筏上。

  四名戰士齊聲歡呼,當木筏一沉後再浮上水面的一刻,四櫓齊出,載著仍在馬背的兩人,往對岸駛去。

  兩人回首後望,敵人追到岸邊,只能眼睜睜瞧著他們遠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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