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黃易 > 邊荒傳說4 | 上頁 下頁
一九


  燕飛、拓跋珪和崔宏馳往附近一處高地,滾滾黃河水在前方五裡許外流過。

  拓跋珪以馬鞭遙指大河,道:「三天前燕軍的第一支先鋒船隊經過這裡,在五原登岸,立即設立渡頭和木寨,忙個不休。真想把他們的木寨和戰船一把火燒掉,向慕容寶來個下馬威。」

  崔宏興致盎然地問道:「代主因何沒有這麼做呢?」

  拓跋珪微笑道:「因為我清楚黃河河況,現在正是雨季來臨,會有得慕容寶好受。何況燕軍不擅水戰,手上的所謂戰船,只是劫奪回來後倉卒改裝過的貨船,性能和戰力均不足懼,我讓慕容寶繼續擁有船隊,既可讓他多運點人來送死,且須耗費人力物力以保護和維修,對我們是有利無害,」

  接著向燕飛道:「小飛怎會遇上崔兄的?以小飛的性格,一向獨來獨往,為何今趟會為我招攬賢士呢?」

  燕飛把經過道出,最後笑道:「坦白說,愈認識崔兄,愈教我心驚膽跳,曉得如讓崔兄投往敵人陣營,你和我都要吃不完兜著走,只好把他押來見你老哥。」

  崔宏啞然笑道:「燕兄勿要抬舉我,事實上燕兄肯讓我跟來,得見代主,是我崔宏的福份。只聽代主剛才的一番話,便知代主智計在握,早擬定好整個作戰策略。」

  拓跋珪欣然道:「現在北方大亂,群雄割據,論實力,我拓跋族雖不用敬陪末席,但亦只是中庸之輩,崔兄因何獨是看上我呢?」

  崔宏道:「早在苻秦雄霸北方之際,我已留意代主,當代主在牛川大會諸部,又遷都盛樂,更認定代主不單胸懷大志,且有得天下的胸懷和魄力。不過要到代主輕取平城、雁門兩鎮,又毅然放棄,引得慕容寶直撲盛樂,我才真的心動。就在這時候,竟給我遇上最景仰崇慕的燕兄,心忖這還不是老天爺的意思嗎?所以立下決心,拋開個人生死、家族興亡等一切顧慮,誓要追隨在代主左右,此心永遠不變。」

  燕飛靜看眼前發生的另一種高手過招,他們互相摸索對方的心意,同時也在秤對方的斤兩,只要一語不合,好事立即會變壞事,有高度的危險性。因為兩人還招、出招、解拆全牽涉到軍事秘密,不容外泄。

  崔宏是智士,所以單刀直入的向拓跋珪表示投誠之意,而非是拐變抹角的,徒使拓跋珪看不起他。

  燕飛有個感覺崔宏雖然是第一次見拓跋珪,但早對拓跋珪的作風有一定的認識。崔宏在尋找他的「苻堅」,拓跋珪亦在尋覓他的「王猛」。兩人會否相見恨晚,接著發生另一段苻堅與王猛般的關係呢?

  拓跋珪正容道:「確是天意。不知崔卿有何破敵之計呢?」

  一句「崔卿」,從此建立兩人的主從關係。

  崔宏微笑道:「主公的策略在於『居如處子,出如狡兔』八字,看准慕容寶驕橫跋扈,總以為可以吃定我們,遂採取暫避鋒芒,以假裝羸師之策,使其驕盈無備,然後發兵突襲。我要獻上之計,只是錦上添花,令這場仗贏得更漂亮,更十拿九穩,對燕人造成最大的傷害,改變我軍和燕軍兵力上的對比,大利我們將來和燕人的鬥爭。」他的「主公」,回應了拓跋珪的「崔卿」,也確認了兩人間君臣的關係。

  拓跋珪動容道:「願聞其詳!」

  燕飛心中暗贊崔宏了得,先露一手,表明看破拓跋珪的手段,可是言語間分寸拿捏得很好,不會令拓跋珪難堪,深明「伴君如伴虎」之道,且表現出遠大的目光,不限於一場戰役的爭雄鬥勝。

  最精采是他說中拓跋珪的心事,如何把這場仗變成慕容垂失敗的開端,這方是拓跋珪最關切的事。

  崔宏道:「現在形勢分明,慕容寶的大軍于五原登陸,背靠大河設立營壘,以大河作糧線,在防守上是無懈可擊的。只要一天不缺糧,我們仍難奈他何。」

  稍頓續道:「不過人心並不是鐵鑄的,當燕人發覺盛樂只餘下一座空城,更尋不著敵軍的影蹤,會陷入進退兩難之局。這時只要我們在最適當的時候,做一件最正確的事,大勝可期。」

  拓跋珪和燕飛交換個眼色,均感崔宏思路清晰,用詞生動,有強大的說服力,令人對他即將說出來的妙計,不敢掉以輕心。

  拓跋珪點頭道:「說得好!我現在開始明白小飛初遇崔卿時的心情。換了是我,如果你不是站在我這邊的人,我會毫不猶豫幹掉你。哈!何時才是適當的時機呢?」

  崔宏欣然道:「這方面主公該比我更清楚,就是河水暴漲,舟楫難行的當兒。我還可以從十裡三堡處調來八艘戰船,雖未能截斷燕人的水路交通,但足以造成滋擾,務教燕人不敢從水路撤軍。」

  拓跋珪一雙眼睛亮起來,歎道:「崔卿真明白我的心意。」

  又向燕飛笑道:「小飛給我帶來這份可終生受用不盡的大禮,待會給你罵也是活該的。」

  燕飛知道他指的是著人殺劉裕的事,失笑道:「你是在先發制人,教我難以對你發作。」

  拓跋珪舉手投降道:「甚麼也好!是我的錯!是我不夠英雄!是我太不擇手段!是我蠢!你想罵我的話,我全代你說出來,氣可以消了嗎?對不起行嗎?」

  以崔宏的智慧,亦聽得一頭霧水。

  燕飛苦笑道:「我能拿你怎麼樣呢?以後再不要提起此事如何?」

  拓跋珪轉向崔宏道:「甚麼才是最正確的事呢?」

  崔宏道:「我們須向慕容寶傳遞一個消息,當消息傳入慕容寶耳內,縱然他明知極有可能是假的,仍要抱著寧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無的態度立即撤軍。由於水路難行,更兼沒有足夠的船隻,可同時把八萬人運走,加上害怕水路遇上伏擊的風險,所以只好取陸路撤返長城內。而最精采的地方,也是慕容寶必須舍水路而取陸路的主因,因為他須盡速趕回燕都中山去。」

  拓跋珪恍然道:「我明白了。」

  燕飛皺眉想了片刻,也點頭道:「果然精采!」

  崔宏道:「散播謠言由我十裡三堡的人負責,只要我們能截斷慕容寶與慕容垂的聯繫,謠言將變得更真實,更難被識破。由於謠言來自漢人的商旅,可令人深信不疑。」

  拓跋珪仰天笑道:「有崔卿助我,還有我拓跋珪做不到的事嗎?我拓跋珪說過的話,亦從不會收回來。由今天開始,崔兄就是我的國師,在我有生之年,會善待崔卿和你的族人。」

  崔宏道:「在主公正式登上帝位前,我還是以客卿身份為主公辦事比較好一點,請主公明察。」

  拓跋珪欣然道:「如崔卿所求。」

  崔宏道:「在整個策略裡,還有非常重要的一著誤敵之計,就是要教慕容寶誤以為撤退是絕對安全的,如此我們方可以攻其不備,造成敵人最大的傷害。」

  連燕飛也深深感到崔宏奇謀妙計出之不窮,有他助拓跋珪,將來會是怎樣的一番景況呢?

  拓跋珪微笑道:「我們回營地暢談一夜如何呢?我想讓其他人也聽到你的意見。」

  兩人當然叫好,策騎回營地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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