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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〇


  §第八章 蛇蠍美人

  拓跋珪回到離開盛樂只有四十多裡的營地,心中仍激蕩著剛才沿大河疾馳的暢快情懷,手下迎上來為他拉馬。

  拓跋珪跳下戰馬,攬著馬頸以撫摸獎勵愛馬的時候,張袞來到他身旁作揖道:「慕容永已派人接收雁門,卻不碰平城。」

  拓跋珪大喜道:「慕容永真的幫了我一個大忙。」

  張袞擔心的道:「探子回報,慕容永只派出一支千多人的部隊,只要慕容寶佯作攻打雁門,我們西燕的軍隊要望風而潰。」

  拓跋珪心滿意足的道:「事情比我想像中的更理想,假如慕容永擺出志在必得平城和雁門的姿態,慕容寶反不得不無全力收復兩城,以免國都根本被動搖,現在慕容永只是投機取巧,希望混水摸魚占點便宜,慕容寶是不會放在心上的,會交由慕容詳負起收復兩城之責,而他則全力來對付我拓跋珪。我明白慕容寶,他根本看不起我,認為我是不堪一擊,哼!我會令他後悔。」

  又沉吟道:「照這麼看,慕容垂該已把慕容永壓得沒法動彈。慕容永肯定鬥不過慕容垂,不過,慕容寶亦非我的敵手。」

  張袞道:「慕容寶兵力在八萬人間,全是大燕國的精銳戰士。而我們盡起兵馬,仍不足三萬人。如慕容寶舍雁門、平城,直撲黃河河套,從水路攻打盛樂,我們應付得了嗎?」

  拓跋珪似沒有聽到張袞的憂慮般,逕自沉吟道:「我認識慕容寶這狂妄自大的小兒,低能智淺,最懂的是收買人心,用些小恩小惠賄賂他老爹身邊的人,只有慕容垂的髮妻段氏,看穿他的才幹不足挑起這副重擔,我會證明給所有人看,段氏沒有瞧錯他。」

  接著迎上張袞充滿憂色的目光,微笑道:「兵力的多少強弱,並不是決定成敗的唯一因素。他是勞師遠征,我是以逸待勞,他不熟地理環境,我們卻是在這裡土生上長,他的補給線長,運糧困難,我們卻全無這方面的問題。更重要的是我們慣了打打逃逃,根本不會讓他有全面對陣的機會,慕容寶能撐多久呢?慕容寶是個缺乏耐性的人,他最關心的是能否繼承皇位。我知他常在手下面前譏笑我為馬賊,哼!我會教他一嘗馬賊戰法的厲害。」

  張袞聽得說不出話來。

  拓跋珪順口問道:「從長城內撤來的人安頓好了嗎?」

  張袞道:「已依族主指示,分散往盛樂北面各處部落去,糧食方面一年半載絕不會出問題。」

  拓跋珪欣然道:「他們將很快重返長城裡去。」

  張袞低聲道:「她已醒了!」

  拓跋珪輕震一下,拍拍張袞肩膀,舉步去了。

  ***

  王恭死了!

  劉裕全身無力,虛虛蕩蕩的,心中填滿說不出的懊悔──悔恨沒有強行帶走王淡真、悔恨沒有依劉毅的提議,率領何謙派系的北府兵將與劉牢之決一死戰,沮喪的感覺緊箍著他,更糟的是,他曾有選擇的自由,而他卻沒有為此盡過力,坐看王淡真的親爹被劉害死。這個想法形成把他壓得透不過氣來的沉重負擔,至乎思索一下都要費盡心力。

  想及王淡真現在可怕的處境,他的五臟六腑似一陣一陣的痙攣著,如沒有人看著,他或會倒地嚎哭。

  不過,縱使所有事情再發生一遍,他仍會選擇現在這條路。為了更遠大的目標,他必須犧牲個人的意願,一切全為大局著想。

  來見他的是老朋友魏泳之,與孔靖的交好,便是由他牽線搭橋。大家都在孫無終手下辦事,交情深厚,對魏泳之他是信任的。

  在帥帳內,魏泳之續道:「王恭曉得何無忌的水師助了你們一把,非常震怒,親到廣陵質問劉牢之,劉牢之虛與委蛇,還設宴款待,解去王恭的疑心,然後等王恭回程時,派人在水上伏擊他,斬下王恭首級,送往建康。」

  劉裕盡力壓下心中狂亂的情緒,道:「北府兵內對此有什麼看法?」

  魏泳之道:「大部分人均認同他的做法,因為王恭已成桓玄一黨。不過,卻認為不用殺王恭,只須把他關起來已足夠。說到底,王恭是當朝重臣名士,殺他會令建康高門產生感同身受的激憤。」

  劉裕狠狠道:「這是司馬道子開出來的條件,也是司馬道子的詭計,只有殺王恭,劉牢之方可以坐上北府兵大統領的寶座。」

  魏泳之點頭道:「孫爺也是這般的分析。」

  劉裕定睛看他,沉聲道:「是否孫爺派你來的?」

  魏泳之搖頭道:「不是孫爺,是何無忌,他知道我被委任負責打理邊荒的情報,特來找我,問我肯否站在你們的一邊,我當然立即表明立場。孫爺和我們一班手足,都對劉牢之很失望。」

  劉裕探手用力抓他肩頭,以示心中的感動,然後鬆手問道:「劉牢之有沒有懷疑無忌?」

  魏泳之道:「剛好相反,劉牢之還稱讚了他一番,因為,既能重挫桓玄和兩湖幫,他又看准你們去反攻邊荒集等於送死,一舉兩得,劉牢之高興還來不及呢!當然!他並沒有懷疑何無忌是有心助你。」

  劉裕問道:「劉毅方面如何呢?劉牢之有為難他們嗎?」

  魏泳之訝道:「劉毅和你有關係嗎?」

  劉裕壓低聲音道:「何大將遇害後,他來找我,請我加入他們,一起反抗劉牢之,我因不忍見北府兵四分五裂,所以勸他們暫時屈服,然後等待時機。」

  魏泳之喜道:「北府兵內和我們志同道合的人真的不少,現在全看你老哥哩!劉牢之現在一意籠絡何謙派系的將領,劉毅還升了官,照我看,短期內劉牢之也不敢動何謙一系的人,遲些局面穩定下來,卻很難說。孫爺也持同樣的看法。而每過一天,劉牢之的權力便會多穩固一些,支持他的將領仍是占大多數。」

  劉裕心忖,我還有胡彬和朱序呢!道:「建康方面情況如何?」

  魏泳之道:「桓玄打贏了第一場勝仗,在建康大江上游,大破由王愉指揮的建康水師,卻給司馬元顯的另一支水師在白石擋著。主動權完全操在桓玄手裡,當荊州軍回過氣來,便會乘勝攻打司馬元顯的船隊,看來仍是桓玄贏面大得多。不過,只要我們北府兵插手,桓玄將失去優勢。」

  劉裕感到體內的熱血沸騰起來,恨不得取劉牢之而代之,與桓玄在大江決一死戰,直搗江陵。現在卻只能在腦袋裡想著。

  兩人又商量了各方面的事,初步定下未來的計畫,魏泳之悄悄離開。

  ***

  拓跋珪從未見過這樣的一個女人,就在他們眼神相觸的一刻,他感到自己已瞭解她,而對方也掌握到他拓跋珪是怎樣的一個人。

  這是非常新鮮刺激的奇異感覺。

  當擁被坐在帳內,仍因失血而致臉色蒼白的美女,朝他看過來的一刻,他感到她一邊在看他,同時她的「心眼」亦在搜索著,尋找他的破綻和弱點。那是一雙對這世界充滿懷疑,戒備的美麗眼睛。

  拓跋珪心忖,假如她一手撫摸自己,另一隻纖手會否在暗中拔刀呢?拓跋珪輕鬆的在她身旁坐下,凝視著她,沒有說話。

  美女輕輕籲出一口氣,淡淡道:「拓跋珪!」

  拓跋珪愕然道:「你是猜出來的嗎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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