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黃易 > 邊荒傳說2 | 上頁 下頁
一八四


  事實上燕飛早斷了今晚入城的希望,不過橫豎閑著無聊,所以利用夜色和風雪的掩護,好偵察清楚整個城池及附近的交通形勢。

  當他在滎、洛官道旁,一株大樹樹頂的橫枝處遙望西門的情況,亦禁不住生出望洋興嘆的頹喪感覺。

  城牆上燈火通明,崗哨林立,照得裡裡外外清楚分明。更要命是附近樹木全被砍伐一空,光禿禿的,只要他在護城河另一邊出現,肯定避不過居高臨下的敵人的眼睛。

  慕容垂若收到他返回邊荒集的假消息,會否減低防守的人力和警覺性呢?答案肯定是與他的願望相違,因為慕容垂是不容有失的,否則如讓任何一方的敵人混入滎陽進行破壞,例如燒掉兩個糧倉,均會對慕容垂造成嚴重打擊。值此可穩得北方天下的關鍵時刻,慕容垂必定分外小心謹慎。

  燕飛暗歎一口氣。

  不論如何困難,他也要進滎陽見紀千千一面,不只是要慰相思之苦,更因天下間只有他一個人,可以療治紀千千心力損耗過巨的後遺症。只要他憑不久前從安世清處學曉的丹法,即可以大幅增強紀千千在這方面的能力,讓她可負上最神奇探子的任務,如此或可以擊敗以兵法論天下無敵的慕容垂,至不濟亦可以令他們清楚掌握紀千千主婢的情況,針對之而定下營救的精確計畫。

  就在此思潮起伏的當兒,遠方忽然傳來蹄聲。

  燕飛精神一振,功聚雙耳,定神細聽。

  蹄音離此足有七、八裡的距離,隨著風雪送入他比常人靈銳十倍的耳內去,出奇地馬速緩慢,還似有金屬摩擦拖地的奇異聲音。

  燕飛有點在黑夜得見光明的感覺,忙從樹上躍下來,朝人馬來處全速掠去。

  ***

  屠奉三和劉裕仍在研究圓謊細節的當兒,卓狂生和慕容戰連袂而來,並帶來鐘樓會議將於明早召開的好消息。

  坐好後,屠奉三道:「我們想出一個謊話,以用來說服議會成員同心協力,對抗包括彌勒教在內的所有敵人,兩位齊來參詳,看看是否有甚麼破綻。」

  劉裕大感錯愕,本以為只有他們兩人知道實情,豈知屠奉三如此坦白直接,沒有絲毫隱瞞之意。

  慕容戰和卓狂生的反應亦截然不同。

  慕容戰一呆道:「為何要在議會上撒謊呢?」

  卓狂生則興趣盎然的道:「竟有這麼好的謊話,快說來聽聽。我正怕邊荒集走回以前各為私利的舊路。紅子春、姬別和呼雷方三個傢伙均對召開議會不以為然,認為是個人的私怨,幸好憑我三寸不爛之舌,方勉強同意召開議會。他娘的!全都是眼光淺窄之徒。」

  屠奉三向劉裕道:「請劉兄告訴兩位大哥從奉善處聽回來的消息。」

  劉裕心中湧起古怪的感覺,遂把假中含真、真中帶假的消息一併說出。

  聽罷慕容戰和卓狂生你眼望我眼,均看到對方心中的震駭。

  慕容戰艱澀的道:「這不像是謊話哩!」

  屠奉三笑道:「除了彌勒教與慕容垂勾結的一段,其它確是從奉善處聽來的,有真有假,始可令謊言變得更完美。」

  卓狂生苦惱的道:「慕容垂竟勾結竺法慶,這消息會不會來得太突然呢?在北方,慕容垂雖不致視竺法慶為死敵,但至少是互相顧忌的。」

  劉裕心中湧起溫暖的感覺。

  邊荒集確是與眾不同的地方,邊荒之戰更把集內諸雄的關係天翻地覆地改變過來,志同道合地坦誠相對,為邊荒集籌謀定計,所以才有眼前人人盡力圓謊的舉動。

  劉裕心中對卓狂生和慕容戰的疑慮一掃而空,微笑道:「這不單不是謊言,且是事實,因為竺法慶神功大成,兼又曉得一時鬥不過慕容垂,看准慕容垂暫時無暇理會他的彌勒教,故主動和慕容垂修好,有助慕容垂取回邊荒集,然後兩方瓜分邊荒集的利益。」

  屠奉三愕然道:「消息從何而來,為何劉兄剛才不說出來?」

  劉裕沉聲道:「我們北府兵一直在留意彌勒教的動向,怕的是彌勒教到南方來作亂,所以方有玄帥在負傷的情況下仍要擊殺竺不歸之舉。現在玄帥已去,竺法慶遂把握時機,在司馬道子、王國寶之流的推波助瀾下,到建康立教。」

  慕容戰不解道:「竺法慶千辛萬苦在北方建立彌勒教,以他的狂妄自大、目中無人,怎會因害怕慕容垂而改往南方發展呢?南方的天師道更是彌勒教的死敵,成敗尚是未知之數,這個冒險行動並不明智。」

  劉裕欣然笑道:「正因他目中無人,方會想出這自以為是的鴻圖大計。在北方,最不明智的事是與如日中天的慕容垂正面硬撼,但如能避過其鋒銳,偃旗息鼓,根基深厚的彌勒教便可坐收漁人之利。當竺法慶成功當上南方政權的國師,彌勒教便可成為國教,那時竺法慶想據南統北,在北方的彌勒教徒便可起而回應,如此彌勒教統一天下的大業,誰敢說沒有可能在竺法慶手上完成呢?」

  卓狂生籲出一口涼氣道:「這傢伙想得很絕,又是合乎眼前形勢。」

  屠奉三皺眉以帶點不悅的口氣道:「劉兄尚未答我剛才的問題。」

  劉裕攤手苦笑道:「我也是剛想出來的,如何可以早一步告訴你呢?」

  屠奉三、卓狂生和慕容戰聽得面面相覷,接著爆出震耳笑聲,方曉得劉裕仍是在說謊。

  卓狂生捧腹狂忍著笑道:「成哩!成哩!這謊言把明知是謊言的我們都騙倒,肯定可騙倒任何人。」

  慕容戰邊抹嗆出來的淚水,邊笑道:「這樣消息再不是從奉善處聽來,而是北府兵確切的秘密情報。」

  屠奉三接下去道:「恕我錯怪劉兄。劉兄今趟到邊荒集來,正是要粉碎竺法慶南下的陰謀。哈!真好笑!現在連我也有點相信憑空想像出來的騙人謊話,或許真的切合現實的情況,因為太過合情合理哩!」

  卓狂生道:「說不定真給我們誤打誤撞的猜對哩!」

  慕容戰搖頭道:「怎會這麼巧哩!不過我們定要強調老竺要與慕容垂瓜分邊荒集這一點,否則誰有閒情理會他們到南方來胡作非為呢?」

  屠奉三道:「這方面反不用擔心,我才不信竺法慶對邊荒集沒有野心,他把奉善的屍體吊在東門示眾,是江湖上投石問路的手法,以之測試我們的反應,看我們是變回一盤散沙,還是仍保持團結。」

  卓狂生雙目神光閃射,淡淡道:「我們將會教他非常失望。」

  慕容戰道:「其它人我不知他們有何想法,但我們這四方面的人馬,肯定已團結在一起。劉兄該可代大江幫說話吧!」

  三人目光同時落在劉裕身上。

  劉裕道:「大江幫與我的立場是一致的。」

  卓狂生喝道:「好!我們的義氣豪情又回來了,在明天的議會裡,誰反對把竺法慶定為公敵,便大有可能是與竺法慶有關係的人,也等於與我們為敵。沒有這樣的決心,我們怎夠資格與竺法慶周旋到底?」

  屠奉三現出冷酷的笑容,淡淡道:「館主這番話甚合我的脾性。」

  接著喝出堂外道:「兒郎們取酒來,大家喝一杯結盟酒。」

  三人立即附和,轟然叫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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