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黃易 > 邊荒傳說2 | 上頁 下頁 |
八七 |
|
§第六章 眷寵不再 劉裕在午前時分抵達廣陵城外,戰馬已疲不能興,下馬入城。 到城門時立感氣氛異樣,守城的衛士人人哭喪著臉,沒有半點朝氣活力。 他們都認得他是劉裕,其中一名衛士雙目一紅,湧出熱淚,悲呼道:「安公昨晚去了!」 「轟」! 這個消息像晴天起個霹靂,轟得他頭皮發麻,全身發軟。 縱使明知謝安捱不了多久,可是總有種不願去面對的心態。又似乎此事永遠不會發生,但卻已成眼前殘酷的事實。 南朝兩大支柱,江左的兩位巨人,桓沖已去,現在有天下第一名士之譽的謝安亦撒手歸西,團結南朝的力量終告冰消瓦解。 整個廣陵城為愁雲籠罩,人民哭奔於道旁,沒有謝安的南晉,再不能保持清平興盛的好日子。 沒有謝安的支持,謝玄將變成孤軍作戰。他雖是無敵的統帥,卻缺乏像謝安般對皇室和高門權貴的影響力。司馬道子和王國寶之流將更肆無忌憚。 劉裕恍恍惚惚,行屍走肉地來到位於城心的刺史府,更感受到因謝安之死而來的悲痛哀傷。 他不知說過甚麼話,糊裡糊塗地被引進迎客室,也沒有人對他的忽然出現生出好奇心,就像所有人的心均因謝安的離開而死去。 不知坐下多少時間,一把熟悉的聲音在旁邊響起道:「劉裕!竟真的是你!」 劉裕神不守舍地循聲瞧去,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孔出現眼前,好一會方認出是謝府家將梁定都。兩人呆視片刻,後者雙眼驀地通紅,淒然淚下道:「安公去了!」 同是一句「安公去了」,由謝府的家將親口道出,分外有不能改移、生死有定的威力。劉裕很想陪他痛哭一場,只是沒法哭出來。自離開邊荒集後,他一直像活在一個沒法脫身的噩夢裡。 現實中的可怕夢魘和詛咒! 梁定都顯然也哭盡了淚水,以袖拭眼後強忍悲痛,道:「大少爺在書房,請你去見他。」 劉裕搖搖晃晃的站起來,任梁定都一把扶著,後者駭然道:「你沒有事吧?」 劉裕感到頭重腳輕,苦笑道:「我的臉色是否很難看?」 梁定都表現出他愛嘔氣的性情,道:「現在誰的臉色會好看呢?」 謝玄坐在書房一角,垂首沉思。 沒見面不到十天,謝玄卻像衰老了十多年,兩鬢花斑,再無複淝水之戰時的英氣,顯示他的內傷不但沒有痊癒,且有急劇惡化的情況。 梁定都把他引到門外,著他自行進去。 劉裕的腦子仍充滿沿途來此所目睹謝府上下人等的悲痛情景,踏進書房內下跪道:「玄帥在上,劉裕回來哩!」 謝玄抬頭往他瞧來,一呆道:「你受了傷?快起來!」 劉裕像見著最親近的人,不由想起邊荒集,想起紀千千和燕飛等人,更想起最不該想的王淡真、謝安的死亡,熱淚終奪眶而出,泣不成聲。 謝玄歎道:「別哭哩!這豈是哭的時候,邊荒集失陷了嗎?快起來!」 劉裕勉強起立,強忍淚水,依謝玄指示在他左方的太師椅坐下。 謝玄現出一個心力交瘁的表情,強振精神的道:「說罷!」 劉裕感到身體陣寒陣熱,很不舒服。知道因心情鬱結和疲勞過度,致尚未完全復原的身體舊患復發。不過此時那還顧得這麼多,硬撐著把整個情況,一五一十的交待出來。 謝玄聽罷皺眉道:「你難道看不穿這是個陷阱嗎?」 劉裕深感有口難言的痛苦。 他當然不能告訴謝玄,他要回來面稟謝玄的事,是曼妙便是司馬曜的新寵,因為曼妙和任青媞與他的關係,已成他于謝玄步謝安後塵時唯一在軍中掙扎求存的本錢。 所以他不得不在此關鍵上向謝玄撒謊,也是第一次欺騙謝玄,而唯一能解釋自己親回廣陵的理由是為邊荒集向謝玄求援。 劉裕清楚感覺到謝玄對自己的不滿和失望,卻仍不得不硬撐下去,頹然道:「當我發覺自己看錯時,已錯成難返。」 謝玄目光灼灼地仔細打量他,沉聲道:「當你逃離孫恩的魔爪,為何不立即趕回邊荒集與燕飛並肩作戰?」 劉裕的心扭曲了地痛苦滴血,這會成為他平生之恨!死在邊荒集總好過傷害王淡真,現在又被謝玄看輕和誤會。早知如此,不若與王淡真一走了之,甚麼都管他的娘。 謝玄是他劉裕最感激和敬重的人,現在卻要對著他說違心之言,心中的矛盾可想而知。 他聽到自己在說道:「當時我受了重傷,只能坐在小艇調息靜養,當任青媞離去且遇上聶天還的戰船隊,已錯失回頭的機會。」 謝玄仰望書房橫樑,淡淡道:「這並非英雄的行徑。」 劉裕腦際轟然一震,憤怨之情從心底狂湧而起。 謝玄並不相信他的話,不相信他確曾動過趕回邊荒集的念頭。只認為他是貪生怕死的懦夫。 唉! 今趟真是一切完蛋,謝玄再不會視他為繼承人。 謝玄會否心中在想,他劉裕只是借個藉口逃離險地,若是如此,自己真的不應該回來。這時他心中想到的只有王淡真。 在失去一切之後,只有這靈巧慧黠的美麗淑女,方令他感到生存是有意義的。 也難怪謝玄對自己失望,他托負自己的事完全泡湯,既保不住邊荒集,又沒法保護紀千千,更沒法阻止「大活彌勒」竺法慶南來復仇。 想到這裡,意識逐漸模糊,最後似乎聽到謝玄的呼叫聲從千山萬水的遠方傳來,然後逐漸消失,最後是絕對的虛無和黑暗。 劉裕逐漸蘇醒過來,發覺自己躺在床上,身邊還有人坐著。 |
學達書庫(xuoda.com) |
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