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古龍 > 劍毒梅香 | 上頁 下頁
一二


  李治華心中一凜,他知道于一飛若然此時就動手,自己必然討不了好去,於是他腳下揩油,做出氣憤之狀,蹭、蹭、蹭下樓去了。

  于一飛臉帶不屑之容,冷笑道:「想不到堂堂武當門弟子,卻是些無恥的小人。」

  辛捷見李治華一走,心裏暗暗好笑,但卻做出搖頭惋惜的樣子,附合著于一飛說道:「唉!我也想不到,我原以為……」

  他故意一頓,然後改變話頭說道:「于大俠英姿瀟灑,不敢請問是那大宗派的門下?」

  于一飛人最吃捧,聽到辛捷捧他,高興地說道:「辛老闆太客氣了,小弟不才,恩師卻是當今天下無人不敬仰的人物,辛老闆既然好武,可曾聽說過『天下第一劍』的名頭?」

  辛捷一拍前額,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,說道:「小弟真是糊塗,聽了于大俠的名字,早該想到是當今天下武林第一高人的劍神厲大俠的門下,名動武林的『崆峒三絕劍』了。」

  他舉起酒杯,仰首乾了,笑道:「不知之罪,小弟該罰一杯。」

  他舉起壺來,又斟了一杯酒,環顧四座說道:「諸位切莫因些許小事,敗了清興,今日不醉無歸,各位一定要盡歡而散才是。」

  說著他拍了兩下巴掌,一個酒店中的伙計應聲而來,巴結地問道:「老爺有什麼事吩咐?」

  辛捷笑道:「今日座中俱是英雄,有英雄不可無美人相伴,你去把城裏有名的粉頭全給我叫來,不論是誰,只要來的,一律給一百兩銀子。」

  店伙一聽,心裏又驚又喜,驚的是這位老爺出手真大方,一出手就是一百兩銀子,須知按當時的物價,一座頂上好的燕翅席,才只一兩二分銀子,一百兩銀子足夠中等人家好幾個月的嚼穀了。

  喜的是,這一趟又大有油水可賺,忙更巴結地應聲去了。

  座上諸豪,不但驚異著他的豪闊,而且辛捷此舉,更是投了大家的脾胃,大家轟然一陣歡呼,都對辛捷有了好感。

  于一飛也自笑道:「辛老闆真是一位揮金如土的公子,和那些滿身銅臭的商人大不相同,小弟不嫌冒昧,倒想和閣下交個朋友。」

  辛捷把著于一飛的臂笑道:「這真是小弟生平最大的快事了。」

  他四顧群豪,又說道:「小弟碌碌一介凡夫,能交到這許多英雄豪傑,就是貼上身家性命,也是高興的,來,大家乾一杯。」

  他又舉起酒杯,仰首一飲而盡,群豪也俱都乾了一杯。

  辛捷風流倜儻,復又慷慨多金,這群武林豪客,俱都存了交結之心。

  大家你一言,我一語,都在羨慕著辛捷,也在談論著方才的事故。

  突地樓下的堂倌,扯直喉嚨叫道:「翠喜班的倌人,玉鳳、玉蘭和小翠、玉喜四位到了。」接著樓梯上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。

  群豪精神一振,眼光都朝向樓梯口,果然嬝嬝佇佇走來四位麗人,俱都滿頭珠玉,打扮得花枝招展的,一上樓就對群豪嫣然一笑。

  這些武林豪客,大半是風月場中的熟客,見了此四女上來,紛紛一陣嘻笑,有相熟的便走上去接著讓座,辛捷也招呼著。

  過了一會,堂倌又喊道:「風林班的倌人,稚鳳、美林、白莉三位到了。」

  接著堂倌又喊了幾遍,總之城中稍有名氣的妓院裏妓女,大半都來了。

  這也是錢能通神,她們本以此為生,聽到有如此豪客,誰不想巴結?

  這些女子一上樓來,樓上自然又是一番景象,有的還不過僅僅斟酒猜拳,打情罵俏,有的本是相好,竟就拉來坐到膝上,公然調笑了。

  辛捷裝做出一副老練的樣子,但他雖然生性不羈,卻到底是第一次遇見這種場合,心裏也微微有些作慌,強自鎮定著。

  群豪一看辛捷仍然在獨自坐著,金弓神彈便笑著說:「我們只顧自己玩樂,卻把主人冷落了,真是該罰,真是該罰。」

  辛捷笑道:「諸位自管盡歡,小弟初到此城,還生疏得很呢。」

  這些粉頭一聽之下,才知道此人就是揮金如土的闊少,再加上辛捷英姿挺秀,姐兒愛鈔,也愛俏,媚目都飛到辛捷身上。

  風林班的稚鳳,是武漢鎮數一數二的紅倌人,她站了起來,俏生生地走到辛捷身旁,挨在辛捷身上,嬌笑道:「噯,你家貴姓呀,怎麼從來沒有到我們那兒去坐坐?」

  說著,她的一隻纖纖玉手,就搭到辛捷肩上,辛捷只覺得一陣甜膩的香氣,直衝入鼻孔,心裏也砰然加速了跳動。

  稚鳳的春蔥般的手指,有意無意地撩著辛捷的耳朵,見辛捷不說話,粉臉偎到他耳旁,俏說道:「你說話呀。」

  辛捷對些庸俗脂粉,心中雖覺得有些厭煩,但他天性本就倜儻不羈,再加上他十年來都受著七妙神君梅山民的薰陶,覺得除了是真正有關道德、仁義的事以外,其餘卻可隨意行之。

  何況他知道,他既以章台走馬的王孫公子身份出現,日後這種場合還多的是。

  於是他笑著握起稚鳳的手,說道:「以後我可要去走走了。」

  稚鳳咯咯一陣嬌笑,索性也坐到辛捷身上,說道:「我知道你是騙我的。」

  銀槍孟伯起站了起來,笑指著二人說道:「你們看,稚鳳這小妮子,有了知情識趣的辛公子,就把我們這些老粗丟開了。」

  群豪又是一陣大笑,金弓神彈說道:「這也該罰,罰這小妮子唱一段給我們聽聽。」

  群豪又哄然應好。

  稚鳳撒嬌著不依道:「范爺最壞了,人家不會唱,唱什麼呀?」

  辛捷也笑著慫恿,稚鳳仰頭向辛捷俏說道:「我只唱給你聽。」

  說著她站了起來,仍然依在辛捷身旁,纖手一攏鬢角,歌道:「并刀如水,吳鹽勝雪,纖手破新橙,錦幄初溫,獸香不斷,相對坐調笙。」

  她輕輕用手指騷著辛捷的背,辛捷一抬頭,正見她低頭嫣然望著自己,歌道:「低聲問:『向誰行宿?城上已三更,馬滑霜濃,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』。」

  她將這首南宋一大詞家周邦彥的「少年遊」唱得娓娓動聽,而且嬌聲婉轉,眼波暗語,會意人當知其中又別有所寄。

  群豪又哄然叫著好,銀槍孟伯起卻是個文武雙全的人物,花叢中也可稱得上是老手,此刻笑著叫道:「你們看,辛公子才來一天,已經有佳人留宿了,看樣子今夜辛公子是注定要留在溫柔鄉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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