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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二


  第十章 黑囚牢偶識劍俠

  宮燕秋全身起了寒栗。

  只見牢中人蜷縮做一團,兩條腿斜拖著,亂胡胡發須相連虯結,他的的確確是個人,但已不成人形,像頭怪獸,身邊有個水罐和一個缺了口的大碗,黑蒼蒼的大石地上連根乾草都沒有,不遠之處,有好幾堆白骨骷髏。太恐怖了,真正的地獄也不過如此。

  外面傳進話聲。

  "你想通了沒有?"

  "我什麼也不想。"

  "你真的想使這裡增加一堆白骨?如果說出來,就放你一條生路,想想,重見天日,可以再見到親戚朋友,你年紀不大,還能活很長很長,功力失去,正可保你平安,斷腿可以醫治……"牢中人不吭聲。

  "你沒有自決,你還吃每日一餐的狗食,這表示你還想活下去,你的心裡必然還有放不下的事,對不對?"牢中人依然不答腔,連動都不動一下,表面上看去,他已經是一個死人。

  宮燕秋抽起的心起了震顫,他聽出牢門外發話的是田四郎的聲音,他到底是要向這牢中人逼出什麼?

  "本人很有耐心,可以等你慢慢想通。"火光移去,牢裡又複漆黑。

  宮燕秋許久才透過氣來。

  "朋友,他們想要什麼?"剛才所見的慘像似乎還在眼前。

  宮燕秋的聲音很不自然,他想到牢中人每天有一餐狗食度命,而自己連口水都沒有,又不能剝奪牢中人的。如果待上幾天,不困死也會餓死。

  "我不會讓他們遂願的。"牢中人沒正面答覆宮燕秋的問話,顯然他對他仍在疑懼,"已經決心把這秘密帶進地獄。"他又補充一句。

  宮燕秋無法再釘住這問題。

  "朋友尊姓大名?"他改變話題。

  "我已經忘了,對你對我都沒有意義。"

  "這可難說,也許……在下能活著出去,對朋友還可盡心盡力。"宮燕秋這話說得十分勉強,能活著出去麼?連老大都不敢保證,除非真的出現奇跡,天下有奇跡麼?假如真的有,又會臨到自己的頭上麼?

  "浪子,你在做夢!"

  "夢有時也會變成真實。"

  "你還有信心?"

  "只要一口氣不斷,在下永遠不絕望。"沉默了片刻又道:"談談話,表示我們還活著,朋友不是說有心事未了,所以才苟延殘喘,何不說出來聽聽?也許有幸運,在下能代你完結未了的心事,天底下的事很難說定的。"經過一段長長的死寂。

  "浪子,你賭過錢麼?"這話問的很突兀。

  "嗯!曾經玩過。"宮燕秋還是照答了。

  "贏還是輸?"

  "有贏也有輸,如果怕輸就不會贏。"

  "賭過命麼?"

  "太多,身為武土,隨時都會賭命,就像現在。"又是沉默,牢中人不知在盤算什麼。

  宮燕秋意識到對方必有下文,不然他不會突然提到賭錢賭命的問題。

  果然,過了不久,牢中人又開口了,他的精神似乎比先前振作許多,不象初發現時那麼虛弱。

  "我想賭。"

  "噢!賭什麼?"

  "賭命運。"

  "命運怎麼個賭法?"

  "我已經是必死的人,能贏是僥天之幸,輸了也無所謂,浪子,我要賭你不是別有居心,賭你能活著出去。""說說看。"

  "我不是說過我有一樁未了的心事麼?現在我告訴你這樁心事。"他似乎非常激動,連喘了好幾口氣,才接下去道:"我在遇難之前,曾經和一個女孩子訂了盟約,共偕白首,而現在已經不能踐約了,如果你能出去,請你找到她,不要告訴她我的遭遇,就說我所求不遂,飄洋過海去了,希望她能原諒……"聲音有些淒涼。

  "為什麼隱瞞事實?"宮燕秋大感興趣。

  "我願意讓她恨我,不願意她痛苦,人,可以活在恨裡,或許活得更堅強,如果陷在痛苦裡,會……要人命,會話不下去。""你很愛她?"

  "當然,至死不渝。"

  "她叫什麼名字"

  "小山兔!"

  "什麼,小山兔,這也叫名字?"

  "我是這樣叫她的,你一說,她就知道我是誰。""天下女子這麼多,額頂上沒刻字,身上也沒掛牌子,在下怎知道誰是你的小山兔,她有什麼特徵?""這……特徵很難說,江湖女子面部差不多,雖說有美有醜,但美的醜的都比比皆是,有樣東西最好辯認,她右手腕上帶著一隻綠玉鐲,是我送給她的定情之物,你只認那只鐲就成,行了麼?""晤!這樣就比較容易了,在下盡心力。"

  "我死了也會感激你。"

  "朋友,我如果能活著出去,你便有重見天日的希望,所以為了她,為了你自已,你必須堅強地保住這口氣。""很難!不過,浪子,我……我現在輕鬆多了,對了,我有樣東西迭給你,這東西,就是他們不擇手段想要的東西,它對你可能用處極大,但記往一點,千萬不能落入他們之手!否則我會死不瞑目。"接著是爬行靠近的聲音。

  "是什麼東西?"

  "你要能活著,出去再看。"聲音近了許多。

  宮燕秋內心一陣激動,但想到生死之數十分渺茫,又冷卻下來,說不定若干時日之後,這裡會增加兩堆白骨。

  "嗤!"衣物撕裂的聲音。

  "拿去!"他的聲音是顫抖的,顯示這東西必然相當珍貴,是很大的賭注。

  宮燕秋前挪,伸手,碰觸到,接在手裡,是塊布。

  這就是牢中人死命維護的東西?"是……一塊布?""對,不平凡的布片!"

  "他們怎麼沒搜查出來?"

  "我把它縫在褲腰裡,他們想不到。"

  "啊!"

  "藏好,絕對不能失落。"

  宮燕秋把布片貼身藏好:"朋友還有別的什麼交……"話只出口一半陡然刹住,他又發現那慘綠的鬼火在頭頂上晃動,這應該是第三次看得,是巡弋的弟子,還是……牢中人發現了。

  "鬼火!"他輕叫了一聲。

  "那是什麼?"宮燕秋脫口問。

  "不知道,冤死的人太多,可能是陰魂不散。""經常出現嗎?"

  "不,是最近幾天的事,以前從沒有過。"

  宮燕秋仰面凝望著牢頂的綠光,愕住了。

  原先判斷是巡查者用以照路的東西,而牢中人說這是最近幾天的事,這就不對了,巡查應該是經常性的行動,那這是什麼?思念之間,忽然聽到一個輕微的悉索之聲,仿佛是女人的長裙曳地,又像是蛇蟲一類的東西爬行。

  不由心頭一緊,下意識地回手去撈,手指觸到了一樣軟軟的東西,急忙縮回了手,一顆心撲撲亂跳起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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