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鬼谷子 > 金劍驚雲 | 上頁 下頁
二八


  一陣可怕的沉默。宮燕秋什麼也不去想,想多了便會決心動搖,他把思維保留在空白狀態,靜侍生命隕滅的那一瞬。

  "很好,你既然決心要死,我成全你!復仇使女打破沉默,聲音冷得像冰錐。

  宮燕秋牙關倏地咬緊,就像法湯上的死刑犯,聽到了監斬官那一聲大喝"行刑!"的感受完全一樣。

  復仇使女並沒下手,不但沒下手,還把刀收了回去。

  宮燕秋大為意外,但沒有死裡逃生的感受,因為復仇使女隨時可以再出刀,她之收刀必然又有什麼打算。

  "浪子,我暫時不想殺你!

  "為什麼?""留你一張還能開的口,也許有用處。""也許你會後悔失去這機會。""後悔?那可就是天大的笑話了,我要殺你,隨時隨地都可以,不爭現在這一時,這可不是吹。""很難說!"宮燕秋坐起半身,右手已抓起橫在床裡的長劍,劍在手中便等於有了一筆可以一搏的本錢,不一定贏,但至少有了本錢。

  "浪子,你別認為抓到了劍,我說過不殺便不會再下手,否則你一樣毫無機會"。復仇使女分毫沒動,還保持著剛才的距離。

  "可以試一試的。""用不著試了,以後再說。""在下可以告訴芳駕一句話……""什麼?""來請在下看病的是谷府大公子的二先生,芳駕要想知道病人的身份,無妨去問他。"宮燕秋並非感于復仇使女不下殺手,而是想到她曾替自己解過圍,禮尚往來,所以提供了二先生這一條線索。

  事實上他自己也極想打破這個謎團。

  "應該找誰是我自己的事。"復仇使女冷冷回答。

  宮燕秋為之一窒,自己好意提供她這條線索,她竟然不領情,這種秘而可怕的女人,到底是什麼心態?人影一晃,復仇使女像鬼魅消失。

  宮燕秋抓著劍下床,房門是半開的,他這才想起紫薇進房時忘了上栓,否則復仇使女不會如此來去自如,對過紫薇的房門關得很緊,這邊談話雖然是低聲,但總還是有聲的,竟然沒驚動她,想來是喝多了酒的緣故。

  判斷時辰,距天亮已經不遠,他又回到床上,經過了這大折騰,他反而很快地入睡了。

  一覺醒來,已是近午時分。

  漱洗後出房,小二在明間裡打轉,桌子已收拾清楚,卻不見紫薇的影子,宮燕秋稍感奇怪,女孩子通常是不睡懶覺的。

  "郎中先生,您起來了!"小二立即哈腰。

  "有事麼?""二先生來訪,已經等了好一陣子了。"宮燕秋大喜過望,他正愁找不到二先生,想不到他會自己來,心裡的疑問一股腦兒湧上心頭。

  這正是釋疑的好機會,忙道:"快請!"小二期期地道:"郎中先生,病家……全被擋了回去,您…….以後還看不看病?"宮燕秋道:"以後再說吧,快請二先生!""不用請,區區已恭候多時了!"隨著話聲,二先生已步了進來。

  小二忙退了出去。

  "請坐!"宮燕秋拉了拉椅子。

  兩人在桌邊坐下。

  "二先生一早光臨,有何指教?""想請教一個問題。""噢,請說!""家主人得的是什麼病?"宮燕秋大感錯愕,復仇使女問的問題,二先生也問同樣的問題,這是為什麼?既稱家主人,那病人應該就是谷家的老主人無疑,自己是由他親自隨轎送去的,他為什麼不問主人或管家而要問自己,當中有何蹊蹺?心念數轉之後道:"二先生因何有此一問?""出於對主人的關切。"二先生勉強笑笑。

  "何不問隨侍貴主人的那位管家。""這……"二先生沉默了片刻,"恕我托大,要改稱你老弟,老弟有所不知,家主人的脾氣十分古怪,除了他親信的管家和那個丫環,不許任何人接近,也不許接近的人隨便說話,所以區區無從問起。""哦!這倒是少見。""老弟,家主人到底是什麼病?""二先生容在下先請教幾個問題?""這…當然可以!"宮燕秋整理了一下思緒。

  "在下前往貴府診病,本是名正言順之事,何以一路如此隱秘?""理由很簡單,區區說過,家主人脾氣古怪,不許人知道他的住處,不得已而如此做,很對不起老弟,希望不要見怪。"二先生不假思索地回答。

  真的是如此麼,宮燕秋心裡想,可沒說出口來。

  "貴主人應該就是谷老太爺,老太爺當然是住在穀府,而二先生是府裡的人,難道會不明白內情?""老弟,你說的是很合情理,但你錯了,家主人並不住在府裡,而是住在另一個隱秘的地方……""什麼地方?""對不住,區區格于主人之命,不能透露。""在下並非一定要知道,二先生既有困難,不說也罷,倒是有件事務,必請二先生明白相告。"兩眼迫視著二先生,沉疑地道:"在下治病,一共耗去了三天時間,後來得力于一張字條,才被平安送回……"話聲故意頓住,觀察二先生的反應,很含蓄的說詞,不提"囚禁"二字,只說耗了三天。

  二先生的臉色沒變,鎮定如常。"噢?一張字條!""對,一張字條,上面寫的是'推元反戕,不宜留難'八個字,而這張字條在下已知道是二先生傳的。"二先生的神色還是沒變,只挑了挑眉,他的深沉實在令人駭異,仿佛是在談別人的事,完全與他無關。

  "老弟想明白什麼?""這事的因果原委!""關於這一點,即使老弟不問,區區也要提出來的。"二先生的語調平和如故:"不久之前,本府有執事在普慈庵遇害,經過檢驗,是死於一種失傳已久的詭異神功'推元反戕而老弟曾去過普慈庵,我們懷疑老弟與神功的主人有淵源,不敢開罪,故而區區傳了那字條,原因是防止家主人在怪癖發作之下,對老弟有所不周。"這一說,合情合理,宮燕秋不能不信,在普慈庵中,鐵頭翁曾經點出了這神功的名稱,原來對方顧忌的是這一點。

  "原來如此!"宮燕秋點點頭,不加辯駁。

  "老弟與神功主人有淵源麼?""這點……恕在下不便答覆。""那就罷了,老弟還有什麼問題?""暫時沒有了。""那好,區區還是老問題,家主人患的究竟是什麼病症?"二先生兩眼發亮,似乎想急於知道謎底。

  "二先生有必要知道麼?"宮燕秋口裡問,心裡卻在想:谷老太爺臥病非止一日,家裡的人應該知道病因。二先生如此迫切追問,定有原因,絕非如他所說的為了關切那麼單純,到底是什麼呢? ""區區是希望知道!"二先生露出期待之色。

  "貴主人是練功不慎而致走火入魔!""走火入魔!"二先生好像突然受了極大驚駭般虎地站起身來,栗聲道:"不可能!"他的臉色變了,原先的鎮靜一掃而空。

  宮燕秋瞪大眼望著對方,他不明白二先生聽了病因之後,何以如此震驚,練武的人不慎而走岔,是常有的事,並非什麼了不起的大事,這是為何?"二先生剛剛說不可能是什麼意思?""因為……"二先生說了兩個字便頓住了。

  宮燕秋心頭疑雲大盛。

  "老弟已經治好了家主人的病?"二先生不答反問。

  "是治好了!"宮燕秋點點頭,冷冷地道:"二先生還沒回答在下的問題。

  二先生定定地望著空處,似乎在想什麼重大的問題,久久,神色逐漸平復下來,轉眼望向宮燕秋。

  宮燕秋也在想問題,重大的問題。

  昨晚,復仇使女不速而至,問的是同一問題,自己什麼也沒告訴她,現在二先生在聽見谷老太爺是練功走岔之後,反應相當不尋常,問題的癥結就在這裡,難道復仇使女想要知道的也就是這一點?復仇使女想探聽這消息,不論動機何在,情有可原。

  二先生是谷家的人,而且是有地位的人,他探聽這消息便令人費解了。

  難道問題出在谷老太爺身上,那是什麼問題呢?境由心變,這店房裡的空氣似乎突然走了樣。

  紫薇的房間門仍關得很緊,沒任何聲息,再怎麼貪睡也該醒了,何況她絕非懶散的女人,是故意不現身麼?宮燕秋心裡有些不安,但因為有二先生在旁,他不方便去叫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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