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鬼谷子 > 金劍驚雲 | 上頁 下頁
一三


  宮燕秋心頭一動,不像是紫薇的聲音,想來她是故意改變聲調。

  她剛才不久避入矮房,眼前的情況使她不得不現身,她蒙了面,目的當然是不想被人看到她的真面目,她現了身,情況將變成什麼樣?二先生打了個哈哈道:"復仇使女,你終於露面了,怎麼樣,你的男伴在我們手中,可以好好談上一談麼?"復仇使女淡淡地道:"你錯了! 他不是我的男伴,他的死活跟我無關。我不是為了他才出面的。"宮燕秋窒了窒,紫薇為什麼要這麼說?二先生"噢"了一聲道:"那你為何出面?"復仇使女道:"告訴你們一個你們極想知道的秘密。"復仇使女語出驚人,她之所以主動現身,是為了要告訴谷大公子方面的人一個秘密,這真出人意料之外。

  二先生和兩名總管六隻眼睛同時放大。

  宮燕秋猜不透紫薇想玩什麼花樣,但他相信,她主動現身是因為自己失手被擒,她所謂自己的生死與她無關,當然是句故意淆人耳目的話。

  二先生挪動腳步,想迫近些,剛一動,復仇使女就立即警告道:"不許動,就在原地說話。"二先生只好止步不動,踏出去的半步也收了回來。

  復仇使女,是目前江湖上最恐怖的人物。

  她之現身,使得現場的氣氛變得詭譎和緊張,使人產生一種強烈的壓迫感,她的名號意味著死亡與血腥。

  二總管像突地想起什麼似的說:"二先生,我們派在外面的四名警戒……"二先生還沒反應,復仇使女就說:"放心,今晚我不殺人,不過他們暫時不能活動。"言下之意,四名留在廟外的警衛已被她制住了。

  "復仇使女!"二先生開了口,"容區區先問兩句話可以麼?""嘴長在你身上,當然可以!""你跟浪子真的不相干?"'我說一不二,已經聲明過了。""再問一句話,南陽王府血案是你所為?""不錯!""殺人的理由是什麼?""你說過只問兩句,這是第三句,本人不回答。""這…"二先生窒了一窒,好!現在你說,要告訴區區什麼秘密?"你們出動這麼多高手,是為了一件強盜殺人案,對不對?"距離不遠,但聲音卻像自空中傳來,空洞飄渺。

  "不錯,你怎麼會……"二先生突然激動起來。

  "索性明白告訴你,你們派出大總管前往南陽,向天狗畢鵬接取一樣東西,他們在中途會合,東西也已到了你們大總管之手,就在雙方將要分手的時候,突然遭遇三個人攔劫。

  三人之中,有一對是年輕夫婦,女的是個大腹便便的孕婦,另一個是蒙面人。雙方動上了手,年輕夫婦聯手對付天狗,蒙面人對上了大總管,結果你們大總管不是蒙面人的對手,脫身圖逃,蒙面人窮追不捨,離開現場……"話到這裡頓住。

  "以後呢?"二先生追問一句。

  "以後嘛……"復仇使女又接下去,"天狗殺了年輕夫婦,而此刻浪子正好趕上,他認為天狗殺害孕婦太不人道,一怒拔劍,宰了天狗,事實經過 就是如此。"宮燕秋立即領悟到,紫薇之所以現身抖出這段秘章,目的是要替自己開脫,自己殺死天狗不假,如果捲進這案子中,即將沒完沒了。

  "復仇使女,我們大總管陳屍在距此不到百里的路上,依你的說法,兇手應該就是那蒙面人!""我沒趕上熱鬧,不能斷言。""你本身就是個蒙面人……"二先生只說了半句,但用意很為明顯,殺人劫物的很可能就是她。"嘿!"復仇使女冷極地笑了一聲,道:"二先生,你懷疑殺死大總管的是我對不對?坦白告訴你,復仇使女殺人是從來不賴帳的,這小廟裡外的八條命是我殺的。""殺人的是你?""一點不錯!""可是浪子承認是他做的。""這是他表現的英雄氣概,好漢作風。如果不信,不妨比對一下死者的傷口,看是刀子砍的還是劍刺的。"宮燕秋內心一陣激動。

  紫薇真不含糊,她不願別人替她頂缸,把責任承擔了回去,這恐怖的女人也有令人折服的一面。

  "可是…"他為何要承擔?"二先生提出反問。

  "二先生知道死的都是什麼人?""什麼人?""武林判官的手下,職業殺人者的爪牙。""武林判官?"二總管和三總管同時驚叫出聲。

  二先生也相當震驚:"武林判官,他生得什麼樣子?"顯然他對傳言中的恐怖人物,僅聞其名而不識其人。

  "一個糟老頭子!"復仇使女回答的十分輕鬆。

  "這與浪子冒承殺人何干!""我找武林判官算一筆舊帳,正巧碰上浪子與他在做生死之搏,由於我突然而至,嚇走了他,浪子因為我替他解了圍,身為武士 ,恩怨分明,不屑於推卸,所以他承擔了!"這解釋情在理中,而且也是事實。

  " 這麼說,你跟浪子之間真的沒有任何關係!""這我早就聲明過了,不必說第二遍。""你今晚現身的目的就是要說明這些?""是的!"接著身影一晃,倏然消逝,行動有如鬼魅,快如閃電四個字不足以形容,因為閃電使人有感覺和映射。

  而她的消失,只是突然淡下去,有如幻影,使人懷疑她是否存在過,是否是真正的實體。

  宮燕秋的呼吸下意識地停頓了一下,並非因為紫薇的不辭而去,而是感於她身手之高與行事之怪。

  二先生呆了片刻之後才開口道:"二總管,你仔細驗一下屍身上的傷口……"目光掃向了浪子。

  三總管立即接口道:"不必再驗了,屬下剛才看得很清楚,的確是刀傷,跟外面那幾個的傷口完全一樣。"二先生沉吟了一下,抬手道:"放開他,我們走!"三總管道:"可是……他殺死天狗這筆帳……"二先生道:"我自有道理!"三總管只得放開了。

  宮燕秋活動了一下被扭麻的手臂,心裡並沒有屈辱之感,因為他有他的計畫與打算,小不忍則亂大謀,一次教訓已夠,不能再逞匹夫之勇。只是對於紫薇,他覺得欠的人情太大,一夜之間,二次承情。

  三個人從殿后的小門離去,沒交代半句話。

  宮燕秋望向矮屋。

  蠟燭已成灰,屋裡一片漆黑,紫薇是從外面牆角消逝的,是否又回到矮屋?也許她真的就此離開了。

  宮燕秋收了劍,挪步到門邊,朝裡張望了一眼,出聲喚道:"復仇使女!"沒有反應,空氣是死寂的,她真的走了!

  宮燕秋心頭立即升起了一種失落的感覺,夜暗中,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對野性的眼睛,別具一格的美顏。

  然而想到她冷血殺人,還有那把染滿了血腥的剪刀,心弦又不禁為之一顫。可愛又可怕的女人!

  另一個感覺迅速地取代了先前的感覺,一種受騙與被輕視的複雜感覺,自己代她擔殺人的責任,她不領情,全擔了回去。

  她向二先生他們坦承南陽王家血案是她的傑作,而對自己她不但堅決否認,而且還聲言如果將來證實是她所為,願意讓自己戮她十劍,是什麼原因使她言不由衷?她對自己的援手難道不是輕視與自大的表現?為了不洩露身份不敢用殺人招式,而這種生死一別的情況,將來還會發生,又將如何,說不定真的送命,豈不遺恨九泉?心結解不開時最痛苦,現在他開始沉浸在痛苦裡,該如何為自己開出一條可行的路?木立了一陣,他進入矮屋。摸索著換去了染血的衣衫,在傷口上抹了金創藥。然後又走到屋外,此地已不堪再棲身,他茫然舉步離開。

  江邊,天還沒亮,宮燕秋徘徊在沙灘上。

  他像無主的遊魂,又似飄零的孤鴻,沒有托身的地方。

  魯班廟己沒法棲息,一時又找不到新巢,此刻也不是投店時候,事實上他儘量不住店。

  不能偷,不能搶,更不能乞討,囊裡有銀錢,那是用來維持起碼用度的,前頭的路不能預卜,也許很快走完,也許漫長無限,他必須節衣縮食。

  他只想前行,沒有回頭,大丈夫既然確立了一個目標,就必須達到,艱辛苦難非甘之如飴不可,恨埋在心的深處,恨給他堅韌的力量。

  腳下的沙很軟,踏上去不怎麼著力,寬闊的江面,在夜暗中,有如沒動的巨型布幅,可以吞卷一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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