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震旦1·仙之隱 | 上頁 下頁
七十四


  「我……」方非咽了一口唾沫,「我,我沒錢!」

  「沒錢?」蛛仙子惡狠狠瞪著少年,「想穿霸王衣?你也不打聽打聽,我是什麼人?」

  「我還給你好了。」方非伸手去脫衣服,手指一摸,羽衣忽又消失,一根蛛絲也沒撈到,可他手一離身,羽衣又好端端穿在那兒。

  連脫幾次,都是一樣,羽衣跟他捉起了迷藏,他來它就去,他去它就來,不管怎麼使勁,就是脫不下來。方非急得快要哭了,周圍的人見他模樣滑稽,全都哈哈大笑。

  「笑什麼笑?」蛛仙子怒氣衝天,「都滾出去,今天打烊了!」符筆一揮,幾道閃電落在眾人面前。觀眾又驚又怒,紛紛破口叫駡:「瘋婆子,你吃錯藥了嗎?」

  「叫你罵!」蛛仙子一揮筆,這下子落下幾百道閃電,嚇得眾人掉頭就跑。黑衣女不依不饒,連發雷火,追著人群亂打。

  方非想要趁亂溜走,冷不妨眼前白光一閃,一道閃電射到腳前。蛛仙子厲聲叫高叫:「你逃來試試?」

  方非嚇得不敢動彈,眼看人群走光,跟著轟隆一聲,閘門落了下來。四周的蛛絲發出淡淡的白光,洞中半明半暗,地上如同抹了一層銀霜。

  「簡伯伯走了,申阿姨走了?」方非望著空蕩蕩的洞窟,眼鼻一陣發酸,淚水奪眶而出。

  「哼!」蛛仙子的聲音就在身後,「原來是個好哭的娃兒!」

  方非一抹眼淚,轉過身去。白蜘蛛吐長蛛絲,黑衣女的雙腳已落地。這麼一來,雙方正面相對,女子的眼睛銳如鋼針,紮得方非心慌意亂,他大聲說道:「我沒哭……」

  「哼,一個醜兮兮的娃娃,瞎充什麼好漢?」蛛仙子低頭又織毛衣,「醜娃兒,我該怎麼收拾你呢?剁碎了喂蜘蛛怎麼樣?要不然,哼,剝了皮做燈籠也行……」聽這調調,敢情是進了孫二娘的黑店,方非周身發冷,望著幾隻巨蛛,牙關得得直響。

  「蛛仙子!」龍蛛的聲音高高傳來,「你別找他的茬!」

  「閉嘴!」蛛仙子瞪著上方,「這兒我說了算!」龍蛛沉獻一下,長長歎了口氣。

  「老祖宗!」蛛仙子皺了皺眉頭,「你給他織衣,究竟是什麼原因?」

  「唉!」龍蛛歎氣說,「你和我們一起也快三十年了,難道還不明白?蜘蛛做事只憑本能,從來不追求原因。」

  「本能。」蛛仙子停下棒針,「難道說,你本能感覺到了什麼?」

  「沒錯!」

  「那是什麼?」

  「我也不知道。」龍蛛頓了頓,「我只知道,非如此不可!」

  「呸,什麼話?說了等於沒說!」

  「小氣的女人!」龍蛛嘎嘎怪叫,「你懷疑蜘蛛撒謊嗎?我們沒有道者強大,可比你們誠實得多……」

  「行了行了,又給自己貼金。」蛛仙子收起棒針,變戲法兒似得拿出一張大紙,「醜娃兒,給我寫張欠條。你欠我三千點金,可不能就這麼算了。」

  「小氣女人……」,龍蛛嘀嘀咕咕。

  「老祖宗,閉上你的嘴!」蛛仙子又瞪方非,「寫呀!」

  方非只好說:「怎麼寫?」蛛仙子兩眼一翻:「當然是用筆了!」少年悻悻拿出筆來,蛛仙子看見星拂,眼種微微一變,跟著清了清嗓子說:

  「我說你寫——茲欠牽絲洞蛛仙子三幹點金,按月利滾利兩成利息。無論何時何地,債主都有權追討欠款。三年以內,務必連本帶利全部償清。要不然,本人甘受債主最嚴厲的懲罰。咯,這兒簽名字,下麵寫日期,某年某月某日某時……」

  元氣湧出筆端,留下了一片青瑩瑩的字跡,仿佛透過紙背、永不磨滅。

  「這不就成了嗎?」蛛仙子揚起那紙,吹了口氣,「老祖宗,你總算做了一件好事!」

  「小度者哇……」龍蛛哀哀叫喚「我可害慘你啦!」

  蛛仙子得意洋洋,忽見方非呆站不動,臉色一沉,「還不走?等著喂蜘蛛嗎?」

  方非腦子迷糊:「我、我打哪兒出去?」

  「大門邊有扇小門,推開就是了!」

  到了街上,已近黃昏。方非站在街邊,茫然四顧,心頭糊裡糊塗,恍若再世為人。

  「方非!」左近傳來叫喊,方非掉頭一看,簡氏一家站在洞邊,自己看來看去,居然沒有發現。

  「方非!」不待他開口,簡懷魯苦笑說,「你一定埋怨我們沒有幫你。可你知道嗎,震旦裡面,這個蛛仙子出了名的難纏。第一法力高強,把我們統統算上,怕也不是她的對手;第二性子古怪,處處跟人反著來,如果硬來,她必定誓死將你扣住,可要順著她來,說不定又把你放了。我想來想去,只好勸說大家在外面候著,怎麼樣,她沒刁難你吧?」

  方非愁眉苦臉,略略說了欠條的事,申田田一聽,火冒三丈:「什麼?三年三千點金,去搶貓鬼錢莊還差不多。這個蜘蛛女,實在不像話!我去她理論理論。」說著就要砸門,簡懷魯好歹把她勸住,說什麼拖一時算一時,將來的事慢慢再說。

  簡容盯著方非,滿臉妒忌:「他一個甲士,穿什麼羽衣?哼,我也要一件羽衣。」簡懷魯只好跟他解釋,他還小,如今買了羽表,將來個子長大,豈非就穿不了啦。

  簡真折騰半天,只撈到了一件「火豕甲」,心裡已很氣悶,方非好事天降,居然得到了一件舉世罕有的龍蛛羽衣,儘管欠了債,將來抽空子一逃,蛛仙子又上哪兒去找他。這小度者占了好大的便宜,老天爺真是太不公平。

  大個兒的心裡怨天尤人,眼裡瞅著龍蛛羽衣,對方非的氣惱又添了一層。

  回到玄冥城,夜幕落下,華燈初上,道路兩旁挑著震旦慣見的符燈。雪白的符紙上,寫滿了「長明符」的符文。只因是紙,所以折成了種種形狀,圓的方的,寬的扁的,飛禽走獸無所不有。紙上的符字在白天汲足了光亮,到了夜間散發出來,與燈下的「鏡花符」交相輝映,恍若七色寶石遍撒世界,一眼望去,無邊無際。

  成群的符燈飛上高天,道者們從燈間飛過,羽衣流光,長髮飄風,帶起的氣流將符燈輕輕推開,可當他們飄然過去,身後的燈光又徐徐合攏。漫天的燈光就像是一條不滅的星河,日復一日,蜿蜒流淌,河裡徜徉著斑斕的魚兒,它們來來去去、尋尋覓覓、興興頭頭、力爭上游,直到筋疲力盡,墜入黑暗的沉沙,帶著不甘與落寞,和光同塵地默默死去。

  夜神眼從四神山的後面升起來了。四輪瑩白圓光,攀上了神山的頂端,四神的雕像玲瓏嵌空,站在圓光中央,宛如奧妙的幻影。

  清光灑向人間,給渾天城投下了四條幽幽淡淡的影子,這當兒,真月亮還在浮羽山的後面,含羞帶怯,半遮半掩,支離站在山頂,俯瞰茫茫塵世,老阿瓏張開神妙的慧眼,正在窺探星空的奧秘。

  五輪明月各領一方,好似群雄逐鹿,經略長天。這一場角逐,直到真月亮升到天項,才能分出一個高下。那時間,衪躍馬虛空,高不可攀,四輪假月這才虛心下氣、認小伏低,團團圍成一圈,叩拜它們的君王。

  回到會館,拍面撞上了禹封城父女,簡懷魯開口就笑:「老甲魚,你猜我今天遇上誰了?」

  「誰啊?不會是皇師利吧?」老甲魚一臉困惑,不住打量方非。

  「呸,烏鴉嘴!我遇上兩個女的,都是你們蒼龍的舊人。」

  「嗐,你知道我心眼兒少,別跟我兜圈子!」

  「一個是天無吝的女兒,我看小姑娘十分落魄;另一個是蛛仙子,她和天無吝同為伏太因手下的大將。伏太因死後,她也失蹤了好些年,今天居然到了添翼大街,帶了一幫老蜘蛛開新店。你看,這孩子穿的就是龍蛛羽衣!」

  「哼!」禹封城湊近方非,小聲咕濃,「我就看著眼熟,果然是老龍蛛的手筆。」

  「怎麼樣?你不去會會她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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