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震旦1·仙之隱 | 上頁 下頁
六十九


  方非端詳貓鬼,心裡暗暗稱奇,尤為可怪的是,貓鬼們隨身不離,總是帶了一個金絲籠子,坐下時放在身邊,走路時頂在頭上。籠子裡養著紅眼白毛的小老鼠,有時一隻兩隻,有時三隻四隻。小自鼠躥上躥下,個頭兒只如一粒奶糖。

  「那是赤眼白鼠!」簡懷魯介紹,「它是太白之精,什麼地下寶藏,全都瞞不過這老鼠精的眼睛。貓鬼靠它發家致富,它們也只服貓鬼管束。你看,白鼠的多少,代表貓鬼的等級,一鼠最低,二鼠高出一等,依次往上,如果遇上了六鼠貓鬼,恭喜你,你可見到老貓王啦!」

  簡懷魯一面說話,一面拿出煙斗,還沒點燃,身後傳來咩聲咩氣的叫聲:「這兒不許抽煙!」

  吹花郎回頭看去,那兒站了一隻銀灰色的貓鬼,臉上微笑迷人,眼珠子卻比銀子還冷。

  簡懷魯咕噥兩句,悻悻滅了煙火。貓鬼心滿意足地大步走開。方非皺眉說:「簡伯伯,你幹嗎聽它的?」

  「唉,有錢大三輩,無錢小三輩。這些貓兒富可敵國,鬥廷都要瞧他們的臉色!」

  「老貓妖這麼厲害?」方非有些發懵。

  「他們可不是妖!它們跟我們一樣,也許……」簡懷魯伸出手指,點了點少年的腦門,「比你還要聰明!」

  方非漲紅了臉:「它們又胖又蠢,還長了一身的毛……」

  「呵,貓鬼看見你,一定也會說,你又笨又瘦,身上還沒有毛……」簡懷魯話沒說完,大個兒哈哈大笑。方非瞪他一眼,恨不得給他嘴上貼張封條。

  「貓鬼、山都、還有北方的英招,他們都是智慧的種族,比起道者還要古老。」簡懷魯咬了咬冷冰冰的煙嘴,臉上透出一絲苦笑。

  「這三個種族都與妖怪不同,妖怪一百歲只算成年,百歲以前,都是渾渾噩噩,全無智能,頂多一身蠻力,幹些強取褫奪?的勾當。除了狐妖之外,四百歲的妖怪才會開口說話,到了五百歲,才可洞悉世情。為什麼五首歲的妖怪才造像呢?因為到了那個年紀,他們才算擁有了智慧。

  「妖怪一無紀律,二無章法,語言東抄一句,西抄一句,盡是些雞零狗碎的東西,自古以來,從沒建立過一個國家。貓鬼可不同了,他們有語言,有法律,貓鬼王國也曾威震西方。他們的智慧與我們相近,壽命也和我們相當,只要稍加點撥,還能學會一點兒符法。你瞧,櫃檯上的那些大貓兒,符筆使得多溜呀!」

  方非轉眼望去,貓鬼的出納們,一個個手持符筆,忙得不亦樂乎。

  他們用「分金符」將紫液金分開,裝進大大小小的管子,不會多分半粒,也不會少分半粒。他們沒有良心,可是相當公平。對人類來說,公平是少有的美德,但對貓鬼而言,這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本錢。

  「為什麼讓貓鬼來管錢?」方非十分不解,紅塵裡面,銀行可是一份好差使。

  「他們天生就是管錢的料!」簡懷魯努了努嘴,「你眼前的這個錢莊,是震旦裡的國中國、腦中腦,每一粒紫液金都要經過貓鬼的爪子。道者裡有個笑話,說是天道者統治我們的心、鬥廷統治我們的人、貓鬼統治我們的錢,唯一自由的只有我們的靈魂,可是先別高興,妖魔們正磨著牙呢……」

  簡懷魯說得正高興,一個聲音又響起來:「安靜一點兒,背後說貓,可不是什麼好事兒!」

  吹花郎氣衝衝回過頭去,瞪視那只二鼠貓鬼。大貓兒滿不在乎地哼了一聲,轉過身去,一邊大搖大擺地走路,一邊伸出爪子,把滿衣兜的金管子搖得丁零噹啷。

  申田田排隊繳納罰款,身邊的道者一個個灰頭土臉,他們要麼飛劍超速,要麼飛輪忘了消音,要麼穿了神形甲,在玉京裡非法變形——全被巡天士逮個正著,統統都來繳納罰金。

  女狼神一想到十粒金就是「幻一幻」的價錢,越發感覺肉疼。她臉色發青,殺氣沖天,周邊的道者無不感覺一陣惡寒。

  交完了罰款,申田田又遞上一張符紙,當值的貓鬼仔細驗過,取了兩枚金管,交到她的手裡。

  申田田揣好管子,一面轉身回來,一面東張西望。她取出了多年的存款,揣在身上老不踏實,一眼望去,所有的路人都很可疑。

  接下來上添冀大街,離貓兒咪大街挺近。為了節省車錢,一家人走路前往。

  大個兒一路上喋喋不休:「金狻甲可是甲士的首選,飛得快,變身也快,防護堅固,力量十足,缺點嘛,就是貴了一點兒,要買以前,先掂量掂量自己的錢包。小容,我可沒說你,你是個羽士,我說的是那些窮兮兮的甲士,一個子兒也沒有,哼,也敢來逛玉京?」

  方非面紅耳赤,恨不得轉身走掉。這時簡懷魯湊上去,勾住兒子的肩膀,笑嘻嘻地說:「小真哇,這麼說你的錢包很沉咯?瞎,爸爸看中了一款煙斗,你可得給我買買,也不貴,就五點金。小真哇,我知道你是呱呱叫的好小子,爸爸這個小小的要求,你一定不忍心拒絕吧!唉,你說什麼?我沒聽見,大一點聲!你紅什麼臉呀,來,煙斗就在那邊。你跑什麼呀?唉,你別蹲下來呀,大庭廣眾的多丟人呀……」

  添翼大街是個大賣場,但凡和飛行沾邊兒的東西,這裡都有買賣。說到飛行法器,「飛仙留步」只賣絕品的神器,「飆來飆去」名頭響亮,「呼啦啦」是才開的新店,很受小道者喜歡。可要說到物美價廉;那還得看萬年不倒的老店「倏忽塔」。

  倏忽塔的樣子很怪,拿簡真的話來說,像是「一根牙籤頂著一個燒餅」。

  塔樓分為上下兩層,下面是一把長劍似的青塔,高得出類拔萃,尖得不能再尖,劍尖上挑了一個大無可大的光白圓輪,更要命的是,這只飛輪,它還在慢慢地旋轉呢!

  眾人乘了飛雲梯,越過「牙籤」,進入「燒餅」。才進入口,迎面只見一輛光燦燦的沖霄車,翅膀已經打開,比方非坐的小了幾號。因為是私人用車,裝潢奢華無比,一對大闊佬站在車邊,指指戮豁,盡挑這車的刺兒。

  除了沖霄車,十鬼車尖頭尖腦,藍幽幽的車身透出一股陰氣;幻神車忽隱忽現,恍惚就是一團幻影;寶輪車圓不溜丟、光明耀很,方非見了這車,似乎明白了一些紅塵裡的怪事;一條拉車的虯龍不服管束,叫人拿雷鞭抽了個半死,眾人離開的時候,它還在那兒大聲哼哼。

  出了飛車廳,就是寶輪廳。飛輪是白虎人專用,廳裡的白虎人一個個趾高氣揚,只管試用飛輪,從不消去噪音,明晃晃的輪子轉來轉去,發出殺豬似的尖叫聲。

  眾人捂著耳朵逃出寶輪廳,進入飛劍廳。剛一進去,只見飛劍飄浮空中,長長短短,披霞煥彩,儼如茂密叢林,一眼望不到邊際。

  大廳的中央有一面試劍鏡。買劍的道者往鏡子前一站,鏡中的人影就會凝縮變形,化為一把光閃的飛劍;再對劍影一招手,同款的飛劍馬上飛來,任挑任選,要不滿意,還可再照再試。

  簡容到了這兒,再也不肯走了,他興沖沖跑到鏡子前面,照出來一把「沖陽劍」。小東西試飛了一圈,死活嚷著要實,嚇得大個兒面如土色,以為金狻甲就要泡湯。好在這一次申田田主持公道,狠狠揍了簡容一頓,那小子號陶大哭,可是越哭挨得越凶,這麼揍了幾下,他倒不吱聲了,瞪大一雙淚眼,惡狠狠盯著母親。

  簡真眼看弟弟挨揍,打心底裡就覺高興;簡懷魯照例揣著兩手觀戰;只有方非一個,瞧著那面鏡子,心口陣陣發熱,他趁著眾人分心,摸到鏡子前面,鏡框古樸精美,雕滿細密符文,鏡面光亮如水,映照出一個蒼白瘦弱的影子。

  「變呀!」方非心裡大叫,鏡中人卻不理他,傻乎乎站在那裡,又可笑,又可悲。

  方非心裡慌亂,扭了兩下身子,影子也十分聽話,隨之扭來扭去;他聳一聳肩膀,影子也跟著照做。不多一會兒,鏡中人就哭喪了一張臉,眼神十分灰敗。

  「照夠了沒有?」一個聲音清冷如冰,方非不及回頭,伸來一隻白生生的小手,將他狠狠推到一邊。

  「唉!」少年滿心氣惱:「你這個人,怎麼、怎麼……」話沒說完,忽又怔住。

  鏡子前站了一個少女,年紀與他相當,個子不不高不矮,體態輕盈若飛。容貌說不上十全十美,也可算得上靈秀逼人。她的臉色蒼白,瞳子卻黑得疹人,要不是眼波流動,看上去真像是一個冰雪的假人。

  她的服飾奇特,不似一般道者,倒像是紅塵中的人物,上穿一件淺藍色的短裝,下著一條霜白色的長褲。束髮的絲帶與長褲一色,天藍色的頭髮更是與眾不同,初看像是幻發,細看又覺不對,這顏色與她無比匹配,如果真是幻發,那位幻發師一定是個大天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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