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MYZJ > 昆侖前傳 | 上頁 下頁 |
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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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公子俊目轉動,向梁姓老者拱手笑道:「老先生好本事。」那老者也不回禮,淡然道:「不敢當,鄉下人的粗蠢把式,入不得公子法眼。」那公子見他氣度沉穩,眉間隱含威儀,不由暗暗稱奇:「這一介村夫,竟有將帥之氣。」略一沉吟,又笑道:「敢問先生大號?」 那老者道:「大號不敢當,區區姓梁名天德,蜀中人士,在外漂泊已久,此次入川,只盼骸骨還鄉,不愧祖宗。」那公子見他說得鄭重,心中疑問竟難出口,便笑了笑,目光落到梁文靖身上,見他雙頰高腫,又覺好笑,道:「小兄弟,方才嚴剛不懂事,多有得罪。但你本事到底差了些,今後可要記著用功,要麼不是一個打兩個,怕是兩個也打不過一個。」說罷哈哈大笑。 梁文靖面色漲紫,恨不得鑽地而入。那公子見他羞愧神色,驀地心頭一動,向那白衣文士笑道:「白先生,你瞧,此子像誰?」那白衣文士瞧了梁文靖一眼,淡然道:「恕白樸愚昧,倒是沒瞧出來?」那公子瞧了白樸一眼,眉間掠過一絲不悅,又向那出手阻擋嚴剛的美髯老者道:「端木先生以為如何?」 那老者皺了皺眉,面上忽現尷尬之色。那公子笑道:「不必拘泥,但說無妨。」那老者苦笑道:「回主公,端木長歌以為,這個小子也不知從哪兒得了些造化,形容上竟與主公有些許相似,只不過土頭土腦,論及風流氣度,卻不及主公之萬一了。」那梁姓老者聽二人談論,忍不住瞧了兒子一眼,再瞧那黃袍公子,果覺二人有些貌似。 那公子又打量文靖一陣,忽而笑道:「天下之大,無奇不有,沒料這荒山野嶺,竟然有人與趙某……」話未說完,便聽白樸咳嗽一聲,黃袍公子一愣,哈哈笑道:「是了,趕路要緊……」走出兩步,又回頭瞥了梁文靖一眼,拉過那白樸低語兩句,白樸一怔,連連搖頭,又鄭重答應兩句。那公子眉間生寒,面露不虞,白樸又說了幾句,他才勉強點頭,但見白樸還要再說,似感不耐,一甩袖子,去得遠了。 梁天德見那二人耳語間,不時覷看梁文靖,不由暗暗留心,順風聽來,隱約聽到「特生」二字,雖然不明其意,但總覺不祥,瞧那群人去遠,不覺皺眉沉吟。 梁文靖則摸著雙頰,既羞又痛,直怨父親沒替自己討還公道,按理也該打那嚴剛兩個耳刮子才對。梁天德聽得多了,焦躁起來,怒道:「技不如人,別說兩個耳刮子,便被人打死也活該,早知如此,就該少念兩本鳥書,多練幾天拳腳才對。」 梁文靖囁嚅兩下,作聲不得。原來梁天德武藝雖好,這兒子卻是根不可雕琢的朽木,酷好詩書,疏于習武,但凡梁天德所教本事,他學不了三成,便即厭倦,百般偷懶敷衍,梁天德打也打了,罵也罵了,書也撕了無算,但這小子就是不改惡習。梁天德灰心之余,唯有任他去了,但想這孩子既好讀書,留在北方,蒙古人重武輕文,全無用處,唯有大宋科舉取士,讀書人方能取些功名,是故思量再三,正當舉棋未定之際,忽又遇上一樁大事,逼得他當機立斷,攜子南歸。 斥責一陣,梁天德怒氣略消,料想那公子一行走得遠了,便大步流星走在前面,梁文靖悻悻尾隨。 兩人走了一程,行將日暮,忽聽身後有人遙遙歌道:「噫籲嘻,危乎高哉,蜀道之難,難於上青天!蠶叢及魚鳧,開國何茫然。爾來四萬八千歲,不與秦塞通人煙……」 二人回頭望去,但見山路盡頭走來一個穿著破舊的儒生,面色酡紅,醉態可掬,提著一隻紅漆葫蘆,一步一搖,邊走邊唱,「西當太白有鳥道,可以橫絕峨眉……呃……峨眉巔……呃……」走過二人身邊,忽地站立不住,一個踉蹌。梁文靖心熱,忙伸手去扶,那儒生卻將破袖一拂,推開文靖,續唱道:「地崩山摧壯士死,然後天梯石棧相勾連,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,下有沖波逆折之回川,黃鶴之飛尚不得過,猿猱欲度愁——攀——援,哈哈——愁攀緣也愁攀援。」走過兩人身前,翻過山梁,消失不見。 梁文靖皺眉道:「爹爹,前方路險霧重,他這樣子,遮莫摔到山谷裡去?」 梁天德冷笑道:「落第舉子,無聊文人,大宋朝別的沒有,就是軟骨頭的窮酸太多。」嘴上譏諷,心中卻暗贊兒子秉性仁善,思慮周詳,當下飛步趕上,不料走了約莫一裡路程,仍沒見那儒生影子。 正覺駭異,梁文靖氣喘吁吁趕將上來,奇道:「這儒生走得好快。」一轉眼,忽見父親臉色發白,不由吃驚道:「莫非這一眨眼,他便已摔下去了?」探頭向穀底一瞧,卻見白霧茫茫,莫窺其深,還欲細瞧,便覺目眩,慌忙直起身來,一顆心撲撲直跳。 梁天德也覺驚疑,父子二人又來回尋了一陣,仍不見儒生影子,不覺背脊上均生出寒意,梁文靖忽地哆嗦道:「爹,咱們莫不是遇上鬼了?」梁天德怒道:「大白天的,盡說胡話,那人紅光滿面,哪會是鬼。」 梁文靖道:「若不然,那必是摔到穀裡去了,但既然落下去,怎又不聞聲息,莫不是喝得太多,醉死過去了?」梁天德皺起濃眉,百思莫解,瞧那山谷,又覺太深,難以下穀一探,何況萍水相逢,也不值得費如此大力。念頭數轉,也就罷了。 遇上這等事,父子沒了言語,只悶頭走路。走了一程,忽見清溪流淌,小橋飛渡,橋那頭數峰青山,擁著三兩戶人家。 梁文靖歡呼一聲,快步奔過橋去。梁天德見他舉止浮浪,心生不悅。不想方才過橋,便見前方轉出兩人,一個體格雄壯,鳳眼半開,正是端木長歌;另一個少年清俊,卻是嚴剛。嚴剛一見二人,便哈哈笑道:「兩位腳程太慢了些,累咱們好等。」 梁天德見二人神色不善,不覺皺眉。梁文靖與嚴剛仇人相見,分外眼紅,叫道:「再打一場麼?」嚴剛嘿笑道:「妙得緊。」端木長歌伸手笑道:「嚴剛,別逞意氣,忘了主公的交代。」嚴剛瞪了梁文靖一眼,悻悻退下。 端木長歌含笑道:「梁老先生,在下有一事相商,不知先生可有興致。」梁天德淡然道:「鄙人路途尚遠,不容耽擱,還請見諒。」說畢便往前行,忽覺殺機一緊,湧將過來,頓時止步,厲聲喝道:「二位將欲何為?」一抖手,忽地向端木長歌劈去,端木長歌側身避過,不料梁天德身形一閃,卻向嚴剛撲至,嚴剛只覺鎖骨一痛,已被梁天德扣緊,頓時渾身酥麻,撲通跪倒。 原來梁天德已知端木長歌武功不在自己之下,急切難勝,是故聲東擊西,佯攻端木長歌,實則避強擊弱,出其不意擒下嚴剛。正要開口說話,忽聽端木長歌一聲冷哼,身形陡然拔起,只一晃便到梁文靖身前,梁文靖不及驚呼,已被他一把掐住脖子,提得雙腳離地。 梁天德臉色大變,怒道:「好賊子。」手掌擱在嚴剛頭頂,道:「快將我兒放下,要麼這一掌下去,大家都不好看。」端木長歌笑道:「老先生不妨試試,除非我手裡這個不是老先生的親生子兒,要麼,老先生這一掌下去,必然後悔。」 梁天德臉色變了數變,但見梁文靖漲紅了臉,口中嗚嗚,無法成聲。梁天德呆了呆,終究頹然一歎,將嚴剛放開。嚴剛一得自由,反手便是一肘,正中他胸口,梁天德倒退兩步,臉上透出一陣血紅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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