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滄海Ⅴ | 上頁 下頁 |
五十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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銀白色的倩影在穀縝的心中徘徊,如頑石清泉,如醍醐灌頂,冰涼純淨,澆滅欲火,猶如茫茫欲海中的一塊浮板,只有抱著它,才不至於沉溺其中。谷縝竭力回想與施妙妙在一起的日子,一點一滴,也不錯過。他從前一直以為愛和欲是分不開的,直到此時,才知道竟是如此地不同,欲使身子的渴求,愛卻是心靈深處最純真的感覺,前者是農你的糟粕,後者則是糟粕去盡,剛剛溫好的美酒,滾燙,香醇,適合在荒涼的冬日入口。情欲漸漸湧來,如浪如潮,拍打著身心,穀縝肌膚變得通紅,有如嬰兒,身上的汗水有如泉湧,數層被褥都濡濕了,自他沈下賢落成一個人形凹坑。他的眼神忽而迷離,如夜裡的寒煙,忽而又如朝陽一半清醒,身子掙扎扭曲,把握玉環的手卻慢慢鬆開了。他已近乎虛脫,一生之中,竟然從未感到如此倦過,別說扯動玉環,就是動一下指頭也不能夠,唯獨體內的熱血洶湧如故,仿佛最烈的就在燃燒,不但要將他燒著,更似要將四周的一切化為灰燼。忽然間,他腦子一迷,心猛跳幾下,然後就昏過去了。 昏沉中,銀白色的身影若隱若現,倩影的四周,有五顏六色的光彩流淌奔走,溶溶泄泄,交織如一,活潑潑的,如抽芽的樹,初綻的花,未露頭的旭日,剛生產的嬰兒,這種感覺其妙極了。那些流光沒轉一次,體內的炙熱便消退一分,並帶有一絲解脫的快意,慢慢地,心中的熱火消退殆盡,慢慢冷了下來,恬靜,平靜,止如深潭,波瀾不興。就在這時,他忽然聽到了悅耳的銀鈴聲。穀縝猝然而驚,從昏迷中清醒過來。入眼的是一隻晶瑩無暇的手,握著那枚玉環,受玉環儼然融而為一,分不清哪是環,哪是手。穀縝的身子軟綿綿的,甚至卻慢慢清楚起來,抬眼望去,便看到那只手的主人,艾伊絲的神情很奇怪,正笑著,卻笑得很苦。穀縝不覺松了一口氣,扯動銀鈴的不是自己。艾伊絲盯著他的臉,許久不曾說話,眉宇間籠罩著一種悲涼。梁然無聲對視,艾伊絲目光閃動,透著幾分不甘,良久問道:我想知道,你為什麼能夠抗拒愛神之淚?好幾次你分明都挨不住為何,為何偏偏忍耐下來?穀縝笑了笑:你永遠不會明白的,愛是付出,你卻只想佔有,佔有容易,愛一個人卻很難。真地愛上了,這世上的任何艱難都不算什麼,何況區區春藥? 艾伊絲道:這麼說,你能夠挨過來,全因為心裡有她?穀縝道:不錯,我願意為她做任何事,卻不會為你動一根指頭。艾伊絲面有怒色,但這怒色一閃即沒,目光又被無奈充滿,她沉默半晌,輕輕拍了拍手,絹,素兒女走到正對床邊的一口檀木衣櫃前,拉開櫃門,櫃中竟有一個女子,銀衫素顏,嘴被布條死死封住,雙眼淚光流轉,清麗的臉龐上滿是濕痕。 「妙妙。」穀縝大吃一驚,定睛細看,那櫃門上竟有兩個小孔,從櫃中看來,床上的一切盡收眼底。穀縝知覺的汗毛豎起,心裡大罵艾伊絲惡毒,料想方才若意志稍弱,把持不住,扯動銀鈴,後面的適當真不堪設想,穀縝越想越覺得後怕,只覺得渾身發冷,盡是冷汗。「穀縝,你贏了。」艾伊絲忽地歎了口氣,臉上露出落寞之色,將手一拍,進來兩個壯漢,將穀縝從床欄上解下,重新鎖好。穀縝怒道:艾伊絲,你又要賴帳?艾伊絲默不作聲,徐徐向外走去。谷縝和施妙妙均被架著,緊隨其後。艦船早已出了海口,四周碧波無垠,煙波微茫。艾伊絲蓮步款款,走到魔龍艦首,迎著海風,金燦燦的長髮飛揚不定,在日光中閃閃發亮。此時誰也猜不透她的心思,穀縝也不列外,不覺心中焦躁,卻又不敢亂動,目光一轉,向施妙妙望去,施妙妙也正將目光投來,雖不能言,悲喜之情已洋溢在眉梢眼角。 二人四目相對,一言未發,卻似交談了千言萬語,相隔數丈,兩顆心卻似緊緊貼在一起。穀縝心裡歡喜已極,整個人幾乎都要爆炸開來。海天交際處,落日漸沉,雲霞紫紅金黃,瑰麗絕倫。艾伊絲輕輕歎了口氣,喃喃道:小船準備好了嗎?一名壯漢工身應到:備好了。艾伊絲轉過頭來,看看穀縝,又盯了施妙妙一陣,說道:我說話算數,穀縝你能過愛神之淚這關,我便放你。但這放人的法子也有許多種,你我是敵非友,放你不能太過容易,省得將來師父知道,責罰於我。說罷走到船舷,指著巨艦旁邊一艘救生小艇道:船上有兩天的飲食用水,這兩日中你二人是死是活,全看上天的意思。說罷做個手勢,便有奴婢用繩索將谷,施二人垂下甲板,放到小船之上,然後割斷維繫小船與巨艦的纜繩,碧水蕩漾,小船漂遠,艾伊絲目視二人,露出一絲苦笑,幽幽說道:後會有期。聲音小得出奇,除了她幾乎無人聽到。說罷,艾伊絲輕輕揮袖,魔龍巨艦百槳齊發,破開海面,向著遠方快速駛去。穀縝四肢被鐵鍊鎖住,卻不妨礙動彈,掙扎片刻,糯稻施妙妙深淺,解開她雙手束縛,施妙妙一得自由,便扯下塞口的布條,叫到:穀縝才叫一聲,又落下淚來。穀縝笑嘻嘻地道:傻魚兒,哭什麼?咱們劫後重逢,理應高興才是。施妙妙聽了,悲意稍去,又笑起來,說道:是呀,該高興才對的。說了這句,盯著穀縝看了一會,忽又雙手捂臉,號啕大哭。穀縝不覺有些心慌,忙到:傻魚兒,乖妙妙,怎麼又哭了,是不是在番婆子那裡受了什麼委屈?施妙妙攢袖抹淚,微微搖頭:她就是綁著我,並為下什麼毒手,我,我只是沒臉見你,我好恨自己,恨不得死了才好。穀縝苦笑道:傻魚兒,你若死了,我還能活嗎?施妙妙呆了呆,忽又熱淚盈眶,驀地伸手抱住穀縝,嗚嗚哭道:穀縝,你,你現在越對我好,我心裡越不好受,我冤枉你,打你,罵你,還要殺你,我怎麼那麼糊塗,誰都能不信你,我怎麼不信你呢?你做了那麼久的牢,吃了那麼多的苦,好容易逃跑出來,想洗雪冤屈,那時候真是困難極了,我不但不幫你,還處處於你鬥氣作對,我怎麼就那樣傻,恨不得死了。」 穀縝默默聽著,待她哭的差不多了,才笑道:「你若不傻,怎麼叫傻魚兒呢?你若不是這樣傻,我又怎麼會這樣喜歡你?」 施妙妙見他嬉笑神氣,心裡微微動氣,嘟起嘴道:穀縝,你打我罵我都好,幹嗎取笑我?穀縝笑了笑,說到:妙妙,我說的都是真話。那時候我一丁點證據都沒有,怎麼說都是個十足的壞人,你心裡明明愛我憐我,卻不肯包庇我,說起來你心裡的苦處並不比我少。若不是這樣,又怎麼顯得我的傻魚兒正直無私呢?何況你不是心裡有我,也不會生氣,天底下的女孩誰不想自己的心上人清白正直?誰又想心上人是大壞蛋呢?施妙妙怔怔的望著他,雖不說話,眼淚卻止不住的滑落雙頰,好半晌,心神略定,輕哼一聲道:誰是我心上人啦?穀縝接口笑道:我知道,他姓穀名縝,大號笑兒。施妙妙臉一紅,啐道:綽號厚臉皮,別號壞東西。穀縝嘻嘻直笑,靠著施妙妙,想要與她親近,卻被推開。施妙妙望著落日下暗紅色的浪花,呆呆出神,良久歎道:穀縝,你越對我好,我心裡越難過,我,我這一輩子都欠你的。穀縝笑道:好啊,那就用一輩子來還。施妙妙一愣,望了穀縝一眼,見他臉上神氣,忽然明白過來,雙頰羞紅,啐道:你胡說什麼?哪有,哪有你這麼蠻橫的債主。穀縝笑道:我是生意人,欠債還錢,天經地義,好了,容本債主縣收幾分利息。說罷伸長了嘴,出其不意在施妙妙雪白粉嫩的臉上啄了一下,還想再啄,施妙妙慌亂中伸手猛推,穀縝手足被縛,幾乎掉進水裡,索性施妙妙半途覺醒,將他拉回,紅著臉道:哼,你在亂來,我,我就不客氣了。穀縝甚是悻悻,哼了一聲。施妙妙看他神態,想到他為自己受的苦楚,心生不忍,岔開話題道:你呀,真是猴子變的,就是捆了手腳,還要爬上爬下的。說罷便去擰穀縝手腳鐵鎖,擰了片刻,無力地停下,發愁道:我被人封住內力,怎麼辦好呢?」 穀縝奇道:誰封住你的內力?施妙妙呆了呆,眼裡漏出恐懼神情,說道:說來話長,還是先解開鐵鎖再說。穀縝道:可惜我的烏金絲被那婆娘收去了。他目光一轉,落在施妙妙頭頂銀簪上,笑道:妙妙,你將簪子借我用一下。施妙妙拔下簪子,穀縝接過,握在掌心,運勁一搓,那簪子立時變細,穀縝握住兩頭左右一扯,那銀簪更變細長。施妙妙瞧得駭異,不知穀縝何時練成這般內力,只見他將銀簪拉成細絲一般,反手插入鎖孔,拔了數下,鐵鎖頓脫,穀縝雙手得勢,又將雙腳鐐銬打開,笑道:這些破銅爛鐵,也想捆住爺爺,那番婆子未免小瞧人了。施妙妙歡喜不勝,嘴上卻道:你又得意什麼?勝而不驕,才算君子。穀縝笑道:君子二字個五年我不沾邊,我是色鬼才對。說著便來擁抱,施妙妙閃身躲開,說道:你若是色鬼,方才那麼好的機會,怎麼憑空錯過?穀縝笑道:是啊,機會很好,我也後悔來著。施妙妙心中湧起一陣酸氣,冷哼道:後悔了嗎?那大船還沒走遠,你敢上去還來得及。穀縝笑嘻嘻將她攬入懷中,撫著她的秀髮,輕輕歎了口氣,說道:妙妙,你哈不懂我的心麼?在我心裡,誰也無法取代你。施妙妙心兒也顫了起來,身子陣陣發抖,只覺穀縝的懷抱溫柔極了,將自己每一分肌膚,每一根毛發都悄然覆蓋,直到整個人兒都融化,得郎如此,夫複何求,她不由閉上了眼,淚珠不絕如縷,浸濕衣裳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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