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滄海Ⅴ | 上頁 下頁 |
四十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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穀縝後心一涼,劇痛難當,然而劍方及身,體內真氣早變,一股沛然之氣勢如閃電,流遍全身。丁淮楚本以為這一劍定能將穀縝釘死在地,不料劍尖入體,仿佛刺中岩石,劍身曲如彎弓,卻難寸進。丁淮楚啊呀一聲,心道:「不好,這廝練了橫練功夫?」 穀縝本當必死,誰知道對方軟劍竟然不能入體,心中亦是驚奇,這時情急拼命,反手抓向丁淮楚。丁淮楚劍刺不入,心中震駭,一不留神,被穀縝扣住手腕。丁淮楚方要掙扎,忽覺一股真氣從穀縝手心鑽入體內,霎時肩膊劇疼,骨骼哢哢響,半身骨骼竟然節節寸斷。這斷骨之痛超乎想像,丁淮楚不由嘶聲慘叫,軟劍撒手,身子軟綿綿如一條死蛇,被穀縝抓在手裡,擋在身前,恰遇連仲則一刀劈來,刀光一轉,竟將丁淮楚攔腰截斷。 血流遍地,臟腑橫流,丁淮楚尚未就死,慘號聲越發淒厲。谷縝此時內外交困,行事全憑本能,見到丁淮楚如此慘狀,也是微微一愣。身旁張季倫見他發呆,自覺有機可乘,挺槍而出,噗地刺向谷縝左脅。穀縝體內山勁鼓蕩,這一槍自然無法刺入。張季倫的槍法叫做「六龍回首槍」,他在這對銀槍上浸淫已久,應變奇快,右槍不入,左槍抖出,直奔穀縝面門,穀縝仰首避過,左手攥住張季倫右手槍。 那槍桿看來銀燦燦,光閃閃,其實並非金鐵,而是白蠟木塗抹一層銀漆。穀縝一擰不斷,體內一股灼熱真氣透掌而出,銀槍火光迸閃,連纓帶杆燃燒起來,火隨勁走,一股火線去如疾電,燒到張季倫虎口,順手上行,張季倫半幅衣衫騰地燒了起來。 如此咄咄怪事,張季倫生平未見,狼狽間,左手槍不及變招,又被穀縝捉住,一股逆風順著槍桿湧來,火被風激,炎焰更張,張季倫遍身著火,竟成一個火人,哪還顧得著使槍殺人,只是慘叫一聲,撒開槍桿,滿地亂滾。 劉克用見這情形,嚇得呆了,忽見穀縝舞著燃燒雙槍撲了過來,不知怎的。勇氣盡失,雙腿發軟,發出一聲大叫,丟槍便逃。洪運昭慘遭電擊,這時剛剛緩過一口氣,見勢哪敢落後,手腳並用,緊隨劉克用身後。他肥碩如狗熊,逃起命來,卻是狡如狐,捷如兔,和劉克用一前一後,賽跑比快。 連仲則膽氣稍強,卻也心中惶惑,色厲內荏,瞪眼喝道:「好妖術。」邊叫邊將雁翎刀舞起一團刀花,護著全身,嘴裡連叫「好妖術」,刀風在穀縝身前掠來掠去,卻不敢當真劈出一刀。 谷縝雖然連退強敵,體內痛苦卻沒減弱半分,體內真氣亂走,強弱變化極快,易放難收,嚇走劉克用之後,再不敢動彈,靠著一棵大樹,低眉垂目,存意凝神,竭力調理體內真氣。 不願恃眾圍工,故而始終冷眼旁觀,這時見狀,忽地開口說道:「連師弟,你且退開。」 圍攻都不讓發連仲則反身後躍,刀橫胸前,澀聲道:「裴師兄當心,這廝會妖術。」「你懂什麼。」那胡人冷冷道,「他的路數來自帝下之都,西城高手,我久欲一會,可惜總無機會,今日得見,那是很好。」說著抬起手來,徐徐握住刀把,凝注穀縝道:「在下和田裴玉關,領教足下高招。」穀縝耳目仍聰,聞言心驚:「『百日無光』裴玉關是西城第一刀客,和姚大美人的老爹姚江寒齊名,只是此人從來不履中土,今日來做什麼?」 原來連仲則酷愛刀法,早年游商西域,拜在裴玉關師父門下,和他有師兄弟之誼。日前邀請裴玉關到中土遊玩,恰好裴玉關久在西域,收到請柬,也動了遊興,便來中土看望師弟,到了山西,聽說「臨江鬥寶」的趣事,也來觀摩,但因本身不是中土商人,不便就近觀看,只在遠處眺望。連仲則此次要害穀縝,怕陸漸在側,不易對付,便邀這位師兄一道前來。裴玉關聽了他們的注意,心中不以為然,但他見過陸漸神通,心中佩服,頗想與之一會便是不勝,也可增進自身修為,是故答應連仲則同來。 他看中師門情誼雖不助紂為虐,見眾人圍攻穀縝,卻也不加干涉,直到一眾奸商,死傷逃竄,方覺古怪,只怕師弟吃虧,挺身而出。穀縝此時調理真氣到了緊要關頭,耳中聽到,嘴裡卻不好吐氣開聲,裴玉關通名之後,見穀縝垂目如故,一言不發,不知他體內天翻地覆,無暇出聲,只當他自負神通,倨傲無禮,心中微微有氣,揚聲道:「那麼恕裴某無禮了。」話音未落,那口狹窄長刀紅光劇盛,勢如血紅匹練,向穀縝迎面泄落,聲勢煊赫,刀氣如山,比起五名奸商,真有天壤之別。 谷縝連遭厄運,如此關頭遇如此高手,別說內氣紛紜,就算平素安好,也擋不住如此刀法。裴玉關所以號稱「百日無光」,正因為其刀法煊赫淩厲,氣勢盛大,此番又忌憚穀縝神通奇詭,蓄勢而發,故而刀鋒未至,灼熱刀氣已然奔流而來。 穀縝欲逼真氣迎敵,不料體內真氣各行其是,不受掌控,反而東西流竄,令他動彈不得。穀縝空有一身真氣,不能使出,比起常人尤為不如,眼見血紅刀光逼來,計窮勢盡,心道一聲罷了,正要閉目受死,不料刀氣及體的當兒,體內縱橫亂走的八道真氣陡然內縮,倏忽一轉,生出一股氣勁,向外吐出,霎那間穀縝衣袍鼓蕩,渾身一輕,足不抬,手不動,淩虛禦風,飄然疾退。這一退全由真氣操縱,絕非出自谷縝本意,故而舉動十分突兀,裴玉關刀法雖強,竟也落空,但他這一刀甚是淩厲,穀縝避開刀鋒,卻避不開到上之氣。裴玉關的「炎陽刀」是內家刀法,丈許外發刀,刀氣所至,能一下破開三張羊皮,抑且刀氣炎烈,能令第一張羊皮無火自燃。穀縝胸腹為刀氣劈中,那股灼熱勁氣兇猛無比,破開護體山勁,直透內腑,穀縝喉頭一甜,一口血湧到嘴邊,就在此時,體內八勁陡然轉動。要知道,天下任何內力真氣,無一能夠逃出「周流八勁」,裴玉關刀上炎勁與火勁相通,一入谷縝體內,便被算作火勁,如此火勁增強,水勁最弱,霎時間強弱互易,穀縝體內氣機又歸平衡,便是胸腹肌膚,中刀之初灼痛無比,紅腫一片,八勁周流之後,立時血色轉淡,疼痛全無了。 裴玉關一刀無功,心中大凜,他不知穀縝體內變化,直覺此人委實藝高膽大,刀將及身,方才退走,但如此做派,分明有些瞧自己不起,想到這裡,心中大怒,呔的一聲大喝,縱身趕上,又是一刀向穀縝劈落,這一刀比起前一刀尤為迅捷,穀縝飄退不及,刀鋒正中肩頭,那口朝陽刀本是寶刀,山勁護體也難抵擋,刀切入體,穀縝忽地身子一扭,肩頭肌肉收縮,裴玉關但覺手底一滑,刀鋒一偏,竟從穀縝肩頭滑了過去。 裴玉關不知這一下乃是「周流澤勁」的效用心中駭異之至。要知道澤勁加身,滑如泥鰍活鯉,能卸各種內勁兵刃,與山勁剛柔並濟,乃是天下第一等的護體神通。裴玉關卻只當谷縝有意玩敵,心中既驚且怒,更隱隱生出幾分忌憚,不敢銳意強攻,刀法內收,攻中帶守,帶起如山刀影,滾滾向前。 谷縝此時被周流八勁所挾持,趨退進止,不由自主,忽地袖袍鼓蕩,忽而頭髮豎起,纏繞樹幹,跳到高處,忽而身如大鳥,縱橫飛舞,又似蝴蝶翩翩,上下遊弋。裴玉關刀勢雖強,卻每每差之毫釐,無法傷敵,炎陽刀氣,也盡被穀縝八勁化去,有時更有電勁外放,激的裴玉關半身酥麻,若非內功了得,幾乎不能抗拒/兩人翻翻滾滾,不知不覺,鬥入山火之中,火焰遮天,濃煙滾滾,伸手不辯五指,穀縝身處火海,一舉一動全憑真氣指引,刀來即退,火來則避,旋風繞身,將火焰濃煙呼呼蕩開,一一卷向裴玉關,煙火齊至。裴玉關被熏得雙目流淚,睜眼不得,只憑觸覺揮刀應敵,火燒衣褲,更是灼痛難忍,一時間唯有揮刀亂舞,劈開煙火。鬥到此時,穀縝漸漸明白周流八勁的奧秘,原來這八勁並非無知真氣,而如八件活物,能夠自思自想,其中道理,就好比道家常說的「元嬰」。道家典籍常常提到,修道之人抽鉛添汞,轉陽補陰,修煉已久,能將渾身精血神氣練成「元嬰」,與自身精神相通,傳說「元嬰」練成,能夠離體外出,邀遊天地,這傳說固然誇大,卻可由此知道,「元嬰」並非無知之物,本身亦有神識。穀縝當時為求保命,悟出「損強補弱」的奧秘,與道家的「抽鉛添汞,轉陰補陽」十分相近,只不過道家真氣只限陰陽二氣,「周流六虛功」卻有八氣,但陰陽生八卦,氣機不同,本源相近,均與天道暗合。穀縝調和八勁,領其上合天道,自在有靈,不知不覺,這八種真氣就如人體氣血盈虧一般,自成迴圈,與道家「元嬰」相差無幾。但因為道家「元嬰」是其主自己練成,從小而大,自然馴服。穀縝體內八勁卻是先得之萬歸藏,再經陸漸精氣滋養,並非穀縝本身真氣,就好比一個收養來的野孩子,收養不久,野氣未泯,桀驁難馴,時時頑皮,但又因為它自在有靈,不似人類那麼清醒明白,行事懵懂,時與宿主為敵,雖然如此,它生存世間,卻又是全然因為谷縝,穀縝一死,八勁立時消滅,顧而穀縝一旦有難,八勁為求自保,立時不再亂走,一致對外,護主禦敵。 「周流六虛功」天下無敵,豈是裴玉關所能抵擋,只因為八勁所成「元嬰」成胎不久,靈智未開,尚未與谷縝精神相通,不能發揮全部威力,饒是如此,八勁遇強越強,攻敵不足,自保有餘,幾乎立於不敗之地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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