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滄海Ⅱ | 上頁 下頁
四十一


  眾劫奴無不露出悲憤之色,莫乙高叫道:「陸漸兄弟,你放心吧,你若死了,咱們一定為你報仇的。」薛耳接口道:「你如此仁義,何不代他去受這三掌。」莫乙臉一白,訕訕不語。

  虞照目不轉睛望著陸漸,驀地抬掌,啪啪啪在他肩上拍了三下,然後抓著陸漸,拎小雞也似拎到桌邊,嘩啦啦倒了一碗酒,笑道:「好小子,有你的,來來來,幹了這碗。」

  陸漸莫名其妙,不知如何是好。穀縝卻笑道:「我便知道虞兄不會傷我這位好朋友的。」

  虞照訝道:「你和他是朋友,難怪難怪。」見陸漸兀自發楞,不由笑道:「不會喝酒麼?」陸漸微一遲疑,捧起酒碗,虞照舉碗,一氣喝光。陸漸量淺,喝了半碗,便擱下道:「虞先生,那三掌還打麼?」

  虞照一哂,穀縝已笑道:「陸漸你可笨了,方才虞兄不是拍了你三掌麼?」陸漸奇道:「那也算數?」

  「怎麼不算?」虞照道,「我只說三掌,可沒說是輕輕的拍,還是重重的拍。」說罷又笑,陸漸逃過一劫,亦驚亦喜,也陪著他憨笑。

  寧凝一顆心始才落地,想到方才情急落淚,羞慚不勝,低聲道:「什麼雷帝子,分明是雷瘋子!」沈舟虛苦笑道:「背地裡這麼叫他的卻也不少。」

  忽見虞照兩眼一翻,大聲道:「明夷,還沒想好?打個架哩,也是婆婆媽媽,跟娘兒們似的。」明夷大怒,縱身欲出,卻被贏萬城攥住手腕,沉喝道:「莫要中他激將法。」

  明夷臉色醬爆豬肝也似,怒道:「贏老,這廝辱人太甚。」贏萬城沉聲道:「一個對一個,你有幾分勝算?」明夷一愣,沉吟道:「五成。」

  贏萬城面沉如水,淡然道:「就算五成吧,你勝了還罷,若是敗了,我與妙妙便要二對二,老夫年老體衰,不復向日之勇;妙妙年紀尚幼,絕學未成。你說,我二人又有幾分勝算?」明夷又是一愣,低眉不語。

  贏萬城老眼中精芒浮動,驀地厲聲道:「三花一影陣!」明夷、施妙妙應聲散開,立在贏萬城身側。沈舟虛、虞照見狀,均是皺眉。

  「陸漸你看。」穀縝道,「他三人這麼一站,可有什麼玄機?」陸漸瞧一眼,搖頭道:「瞧不出來。」穀縝笑道:「你別瞧人,先瞧影子?」

  陸漸定神一看,只見三人雖然站得稀落,影子卻重疊起來,有如一人。穀縝又道:「三花一影,三人一心。這是東島的奇陣,只要影子不散,三人的本領便能融會如一,發揮出絕大威力,就算天、雷二主聯手,也未必能勝。」

  陸漸見狀驚奇,果見三人身形緩緩挪動,始終保持人影相疊,不使分散。施妙妙卻是又驚又氣,瞪著谷縝,柳眉倒豎:「你,你這壞東西,竟然洩漏本島機密。」

  穀縝笑笑不語,贏萬城卻道:「妙妙這話差了。第一,此陣並非機密。他便不說,天、雷二主也都知道;第二,就算知道,也未必能破,就算能破,也是慘勝,咱們若死兩人,天雷二主至少一死一傷。沈舟虛,你說對不對?」

  沈舟虛拈須不答,虞照則大碗喝酒,喝了一碗又是一碗,喝到三碗時,驀地一拍桌子,叫道:「他媽的,這個鳥陣子,我破不了,沈師兄,瞧你的了。」

  眾人聞言,均是驚奇,寧凝輕哼一聲道:「你這雷瘋子,也有認輸的時候?」虞照道:「這有什麼奇怪的。人貴自知,不知道敵人的斤兩還罷了,不知道自己的斤兩,那是死無其所;虞某縱然倡狂些,卻還不笨。」

  沈舟虛徐徐道:「你我聯手,還可試試。」虞照笑笑,淡然道:「那有什麼趣味?」

  四下一時悄然。忽聽贏萬城高聲道:「我三人此來,並非找你二部麻煩,只為擒捉本島敗類。二位如此相逼,欺人太甚,若是有膽,大夥兒索性玩個大的。」

  虞照笑道:「玩什麼大的?」

  贏萬城將竹杖重重一頓,森然道:「九月九日,論道滅神。」

  虞照縱然桀驁狂放,聽得這話,也是濃眉一挑,遲疑不答。贏萬城又道,「雷帝子,你還記不記得?當年你和那人小鏡湖一戰,勝負未分。」虞照目光一閃,道:「『不漏海眼』也來了?」

  贏萬城道:「他雖不在南京,卻一向掛念你得緊。」虞照道:「彼此彼此。」

  贏萬城冷哼一聲,又道:「聽妙妙說,風君侯也來了南京。更聽說地部高手也來了;至於敝島島王,與沈道兄仇深似海,也正好借這『論道滅神』,做個了斷。」

  虞照低頭想想,掉頭道:「沈師兄,你怎麼說?」沈舟虛閉目拈須,微微笑道:「贏道兄是欺我西城內訌已久,四分五裂吧?」

  「不敢!」贏萬城道,「萬歸藏兩次東征,東島菁英死傷殆盡,十多年難複元氣,若非如此,我這糟老頭子怎麼還能濫竽充數,竊據這五尊之位?如今水、火二部雖滅,但你西城仍然廣有六部,是以說到元氣大傷,大夥兒也算半斤八兩。」

  沈舟虛沉吟半晌,歎了口氣,道:「好,既然如此,大夥兒便趁此機會,了一了宿怨。」贏萬城陰陰一笑,道,「既然如此,我就去回稟島主。二位也早早知會同門,九月九日,贏某在靈鼇島上,灑掃以待。」

  東島西城兩百年來多次高手會戰,漸成制度,名為「論道滅神」。一方挑釁,另一方勢必迎戰,三言兩語定下日期場地,隨後便是腥風血雨。是故雙方說到此處,均知一戰難免,再無多話。贏萬城瞧了穀縝一眼,嘿然道:「乖孫子,瞧你抱西城的大腿抱到幾時?」說罷冷哼一聲,與明夷快步下樓,唯獨施妙妙落在最後,幽幽望了穀縝一眼,歎了口氣,飄然去了。

  酒樓中一時寂然,虞照甚覺氣悶,朗聲道:「聯絡諸部之事,便交給沈師兄了,若要商議,虞某隨叫隨到。」繼而一手挽著穀縝,說道:「走走走,咱們換個地方喝酒說話。」方要下樓,穀縝忽道:「少待。」擺脫他手,揚聲道:「沈舟虛,商清影是你妻子麼?」沈舟虛道:「不錯,正是拙荊。」

  「很好,」穀縝點頭道,「將來我若殺你,也不冤枉。」眾人均是吃驚,沈舟虛道:「足下與沈某有仇?」

  穀縝笑道:「你不知道?」沈舟虛搖頭道:「沈某縱橫天下,仇家無數,哪兒記得這許多?」穀縝笑笑,徐徐道:「我叫穀縝,我爹便是谷神通!」此言一出,虞照也是變了臉色,他雖知穀縝是東島之人,卻當他是普通島眾,不料他竟是東島少主。

  沈舟虛眉峰聚攏,目光銳如鋼針,刺在穀縝臉上。穀縝卻如不覺,又笑道:「你也不用這樣瞪我,今天若不殺我,來日我勢必殺你。你我之間總要死上一個,這一點你須得牢記在心,莫要忘了。」

  說到這裡,他又轉向虞照,笑道:「虞兄,你如今知道我是誰了?要殺要剮,悉聽尊便。」

  虞照濃眉陡挑,樓中氣氛驟然一冷。陸漸不自覺氣貫全身,心忖道:「糟了,這姓虞武功太高,他若要殺穀縝,除了以死相抗,別無他法。」他心念已決,注視虞照,嚴加提防,不料虞照一皺眉,忽地歎了口氣道:「谷老弟,為何還要表明身份?你若不說,我也不會問的。」

  穀縝道:「你和我無親無故,卻陪我吃了半夜悶酒,為我排解憂愁,更加不問一字,便替我擋下東島三尊。人以真心待我,我又豈能以假意待人?難道你虞照是好漢,我谷縝卻是怕死鼠輩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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