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鳳歌 > 滄海Ⅱ | 上頁 下頁
二十七


  「你的劫力在手。」燕未歸冷哼一聲,「我的劫力卻在腳。你沒聽說過『手是兩扇門,全憑腳踢人』麼?」

  陸漸吸一口氣,變化「諸天相」,雙掌來回重疊,綿密無間,忽見燕未歸足下如有機簧,陡然彈起,一腿掃來。陸漸出掌本是虛招,見勢倏變「馬王相」,一腳迎出。

  醜奴兒暗叫糟糕,心念方轉,陸漸已慘哼一聲,向後飛出,落地時先變「神魚相」著地一滾,再變「雀母相」,才消去那一腿之力,忽聽醜奴兒叱道:「我先走了。」說罷一縱身,向遠處掠去,陸漸見她獨自逃生,大感錯愕,忽見燕未歸稍一猶豫,飛身發足,追醜奴兒而去。

  陸漸瞧得發呆,忽聽有人嘻嘻笑道:「有什麼奇怪的?一條獵犬總不能同時追兩隻兔子。」

  陸漸聽得這話,猛然醒悟,原來醜奴兒見對手太強,故意縱身遠走,燕未歸如果一心對付自己,便會放走醜奴兒,權衡之下,若要活捉兩人,自是先放過受傷的陸漸,攔截醜奴兒要緊。

  醜奴兒此舉純屬捨身誘敵。陸漸想到這裡,心中大急,方要追趕,不料眼前人影忽閃,一人攔住去路,笑道:「不用追啦,你的對手是我,我叫薛耳,綽號『聽幾』。」

  燕未歸一旦動身,迅若飛電,不出三十步,已搶到醜奴兒身後,一把抓出,揪住她頭髮,孰料那頭髮應手而脫,燕未歸深感意外,忽見醜奴兒身子一縮,嗖的沒入土裡。

  燕未歸又吃一驚,定神瞧那假髮,但見假髮發梢連著一張面皮,那面皮醜怪之至,令人不忍目睹,燕未歸恍然大悟:「這醜女的臉是假的。」又見醜奴兒入土之處竟是一個深穴,不覺心生忐忑,怕醜奴兒破地偷襲,當下縱到一棵樹上,居高四望。驟然間,忽見東北方的土地微微一動,當即低喝一聲,右腿蹴出,勢如雷霆,直沒入地。

  這一蹴之力,深至丈許,煙塵四散,大地震動,醜奴兒只需被這腿力波及,不死即傷。

  但燕未歸足才入土,便覺有異,他這雙腿注滿劫力,不只奔躍如飛,抑且堅逾精鋼,百毒不侵,但此時土中既無刀劍,也無毒刺,卻似有一張大網猛力牽扯。他轉念不及,便見數十條粗藤破土而出,沿著腿刷刷刷纏繞上來。

  此等事怪譎已極,燕未歸一聲斷喝,掙斷七八根藤蔓,但藤蔓一斷,翠綠汁液流出,斷口處複又生出新藤,斷裂之藤則落地再生,故而燕未歸越是掙扎,那藤蔓生長越多,一時間越纏越密,仿佛永無休止,燕未歸一代強奴,竟被裹在重重藤蔓之中,動彈不得。

  燕未歸驚怒交迸,奮力一掙,但覺四周地面也是隨之一動,藤蔓卻無絲毫鬆動,還欲再掙,忽聽醜奴兒微微喘息道:「不用白費氣力了,你聽說過厚德載物、化生草木麼?」

  燕未歸大吃一驚,失聲道「你,你是『地母』娘娘?」

  醜奴兒冷哼一聲,道:「我若是地母,你還能張嘴說話?」燕未歸不解道:「你若不是『地母』,何以能夠施展『化生』之術?」

  醜奴兒冷笑道:「難道非得地母,才能練成『化生』?」燕未歸道:「但你練成『化生』,不是『地母』,也是未來的地母。說起來,我是天部劫奴,你是地部少主,也算同出一門。」

  「少來套近乎。」醜奴兒低喝道,「在你身周,我都種下了『孽因數』,隨時都會生出『孽緣藤』,這藤根布十丈,除非你能將方圓十丈、數以萬斤的泥石拔起,要麼休想脫困。」

  燕未歸略一沉默,忽道:「這『孽緣藤』全靠你的『周流土勁』,才能斷而續生。所以我既被困住,你也須得陪著,咱們就此耗下去,看誰的耐力更好。」

  醜奴兒聽得默然,她的「化生」之術遠未大成,僅能困住燕未歸,不能傷他,抑且燕未歸說得不錯,「孽緣藤」若要保持威力,便須源源不絕吸納她的「周流土勁」。醜奴兒功力尚淺,遭遇如此強敵,無奈之餘,才貿然使出「化生」,此時但覺內息點滴消逝,不由得焦急起來。

  這時間,忽聽嘻的一聲笑,沈秀搖著羽扇,從前方的牆角邊笑吟吟轉了出來。

  陸漸定睛望去,眼前之人個子中等,不胖不瘦,眼鼻均小,唯獨一對耳朵大得出奇,隨他說話,扇動不已。

  如此大耳怪人,陸漸生平未見,先是吃驚,繼而忍不住問道:「你的耳朵腫了嗎?」

  薛耳目有怒色,叱道:「胡說,我這耳朵好端端的,怎麼叫腫了?」陸漸奇道:「若不是腫了,怎麼長得像豬,豬……」

  他雖不好說出「耳朵」二字,薛耳卻已明白他的意思,氣得哇哇大叫道:「死小子,你敢取笑爺爺。」說著眼中透出怨毒之色,「我最恨別人跟我提這個豬字;本來只想活捉你,如今你可死了。」

  陸漸想到醜奴兒被燕未歸追逐,凶多吉少,不耐與他糾纏,道:「你就耳朵大些,有什麼了不起的?」

  說罷縱身奔出,誰知舉步之際,不曾向前邁出,卻是身不由主,向後方大大退了一步。陸漸心中駭異,掉頭望去,但見薛耳左手一個金色木魚,右手一支銀亮短棒,但棒打木魚,竟無聲息。

  陸漸莫名其妙,舉步再行,不料心中想著舉步向前,出腿之時,卻又大大後退一步。

  陸漸正感捉摸不透,卻聽薛耳嘻嘻笑道:「你猜我為什麼叫『聽幾』嗎?這裡的『幾』可不是幾斤幾兩的意思,而是細微無比的意思。『聽幾』,就是我能聽見十分細微、尋常人聽不見的聲音,就好比蝙蝠的鳴叫、千裡外的地震,還有人之心跳、脈搏振動。」

  陸漸驚疑道:「可我為何明明前進,卻,卻……」

  「卻變成後退麼?」薛耳接口道,「只需我用這根『驚魂棒』敲打這『喪心木魚』,想叫你做什麼,你就做什麼。」說罷兩眼一翻,冷笑道,「方才你取笑爺爺的耳朵是不是?罰你自己掌嘴八次,先打左邊,再打右邊。」

  說著銀棒一敲,陸漸應勢抬起左手,高起低落,重重抽了自己一記耳光,方覺頭暈;薛耳再敲,陸漸右手倏起,右頰又挨一下。一時間,陸漸左起右落,右起左落,雙手輪番摑打雙頰,八個耳光打畢,只覺眼前金星亂迸,雙耳嗡鳴,雙頰一片麻木,已然沒了痛覺。

  「知道厲害了嗎?」薛耳嘻嘻笑道,「再給我翻兩個筋斗。」連敲兩下木魚,陸漸身不由主,連翻兩個筋斗,尚未落地,便聽薛耳大喝一聲:「趴下。」

  陸漸淩空栽落,一頭搶地,摔得頭破血流,四肢仿佛不屬自己,撐在地上,怎也無法動彈。

  薛耳笑道:「你還笑爺爺的耳朵像,像那個,如今你跟一條死狗有何分別啦?本想讓你磕一百個響頭解恨,哼,爺爺心好,饒過你了。不過你現在說,爺爺的耳朵好看不好看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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