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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六


  前面不到三丈之處,不知何時赫然又出現了一個身材頎長的黑袍蒙面人,兩隻眸子寒芒閃爍,一動不動,直如幽靈。

  岳鍾琪縱橫多年抄場,殺人無數,並不怕鬼,可是此時此地,這幽靈般黑衣蒙面人卻使他惶恐不安。

  定了定神,才注目問道:「閣下何人?」

  那黑袍蒙面人突然開口,語氣冷冰砭人:「十殿閻羅座前拘魂無常!」

  聽來令人毛髮悚然。岳鍾琪入耳話聲,機伶一顫,忙凝功力戒備。

  黑衣蒙面人突然縱聲大笑,比適才那夜梟悲啼還要難聽:「岳鍾琪縱橫沙場,虎勇鐵膽,難不成也怕鬼物麼?」

  笑聲倏斂,話聲又轉冰冷陰森:「我的來意與夏夢卿不同,請即散去功力,以便坦誠一談。」

  今夜盡逢高人,看來岳鍾琪時運不濟,既然瞞不了人,何不索性大方點。

  當下散去功力,雙目凝注,再次發問,道:「閣下怎麼稱呼?彼此素昧平生,怎地相戲?」

  黑衣蒙面人一笑說道:「前者恕難奉告,至於後者……我實在沒有惡意,尚祈提督海涵。」

  岳鍾琪有點哭笑不得,如今他已沒有了脾氣,沉默了一下,道:「閣下既不肯以真面目示人,因何連姓名也吝於賜告?如此這般,彼此怎能坦誠一談。」

  黑衣蒙面人嘿嘿一笑,道:「那自然有我的理由,不過提督敬請放心,我仍然是那句話,此來沒有惡意。再說,比起我的來意,面目、姓名兩者均屬次要,提督豪爽男兒,又何必斤斤計較這些?」

  看來,又碰上個口齒犀利的人,岳鍾琪知道,再問也是徒然,只有作罷,而對方後面幾句話也使他心中為之一動,暗暗一嘆,道:「那麼閣下有何教言,請說吧!」

  黑衣蒙面人陰陰地道:「還好提督大量能容,否則,那就太以令人惋惜了……」

  目光微轉,一笑接道:「若問我的來意,只問提督此刻因何事發愁?」

  言出有因,話中有話,聽得岳鍾琪心中一跳,平靜地看了黑衣蒙面人一眼,道:「這麼說來,閣下此來是有以教我的了?」

  「豈敢!」黑衣蒙面人嘿嘿一笑道:「只是不忍坐視提督束手,斯人橫行而已,不以獻醜見笑已屬萬幸。」

  岳鍾琪工於心計,城府甚深,他豈肯輕易相信一個突如其來,幽靈殷的怪人?緊緊看著黑衣蒙面人,雙眉微皺,淡淡說道:「多謝雅意,只是緣慳一面,素昧平生,我怎能相信閣下?」

  黑衣蒙面人聞言縱聲大笑,目注岳鍾琪,道:「說得是!彼此緣慳一面,素昧平生,我委實難於取信提督,不過……提督若是看看這個,對我諒必就可深信不疑了!」袍袖輕揮,如飛拋出一物。

  岳鍾琪步步小心,惟恐有詐,暗提功力,疾伸二指,鉗住來物。

  岳鍾琪立刻皺起眉鋒,沉吟良久,才又凝注黑衣蒙面人,道:「雖不足使我深信,至少已可使我確定閣下並無惡意,有何高見請說吧!」

  黑衣蒙面人陰陰一笑,道:「法不傳六耳,為防萬一,恕我不作口頭說明,提督請再看這個!」袍袖再揮,一道白光疾射而出。

  看似勁疾,入目卻是輕飄無力,原來只是一張素箋。

  岳鍾琪藉著昏暗月色,持箋略一注目,立刻心神猛震,臉色劇變。抬眼凝注黑衣蒙面人,道:「閣下莫非與夏夢卿有仇?」

  黑衣蒙面人道:「無仇。」

  「有恨?」

  「也談不上恨。」

  岳鍾琪頗為疑惑地道:「既然閣下與他無仇無恨,為何出此狠毒之計?」

  黑衣蒙面人突然仰天狂笑,笑得猙獰可怖道:「提督怎作如是語,豈不聞量小非君子,無毒不丈夫?對敵人慈悲便是對自己殘酷,設若提督無法達成君命,按罪論斬,落個含冤負屈則又當何論?」

  這話說得不錯,假如他不夠心狠手辣,應付不了夏夢卿無法圓滿達成使命,將來倒霉的還是他。

  岳鍾琪聽得心頭連震,默然不語。

  黑衣蒙面人陰陰異常地看了他一眼,嘿嘿笑道:「如何?我只管獻計,採用不採用那全在提督,不過我願意提醒提督一句,要想達成任務,除此別無良策,為提督自己,望提督明智斟酌!」帶著一陣陰陰笑聲,飄然而逝。來如幽靈,去似鬼魅,這人稱得上神秘莫測。

  荒野中,破廟前,只剩下岳鍾琪拿著那張素箋呆呆地帶立著。

  過了一會兒,他又舉起了拿著素箋的那隻右手,目光緩緩地移上那令人觸目驚心的行行字跡。

  忽然,一絲冷酷狠毒之色掠上眉宇,一跺足閃身掠入廟內,再出廟時手中多了個包袱,追躡夏夢卿適才逝去方向飛射而去。

  ***

  嵩山,古曰外方,又名嵩高,為五嶽中之中嶽,山有三尖峰,中曰峻極,東曰太室,西曰少室。

  少林古剎,坐落在少室北麓,宏偉莊嚴,僧舍連綿,佔地不下百畝,為少林派之根本重地。

  平日裏,鐘磬聲充塞空谷,傳遍群山,梵唄悠揚長空,縈繞諸峰,淨滌胸塵,聞之令人俗念全消,為這靈山勝地帶來了無限肅穆的氣氛。

  這一日,暮色剛垂,少林晚參方罷,嵩山三峰浸沉在一片寧靜中。

  驀地裏,蹄聲輕傳,一騎高頭健馬緩緩地馳上了蜿蜒的登山道。

  鞍上是令身披風氅、腰懸長劍的黑衣女子。

  她明艷照人,天香國色,櫻口緊閉,柳眉微挑,氣質尊貴,神色間一片冰冷高傲。

  對這佛門聖地,寧靜肅穆,美得出塵,絲毫不帶人間煙火味的嵩山,她似乎意不在雅興登臨,目不斜視地策動座騎,直向半山馳去。

  但是,當她登山尚不足十丈之際,忽地一聲清越佛號響徹夜空:「阿彌陀佛,女施主請留步。」

  隨著這聲佛號,山道轉角處,並肩出現兩名中年僧人,合十肅立,攔在馬前。

  黑衣人兒勒馬控韁,駿馬四蹄略一跳動,停下來,她美目輕注,淡淡發問:「二位何故攔我座騎?」

  居左一名濃眉大眼的僧人微微躬身,道:「貧僧正要請教,女施主何故此時登我少林?」

  黑衣人兒眉稍微挑,道:「二位和尚是……」

  那濃眉大眼的僧人接口道:「有勞動問,貧僧等智圓、智廣,今晚值勤山門,職責所在,還望女施主諒宥。」

  黑衣人兒微頷螓首,道:「大和尚好說,我來自北京,是來找人的。」

  濃眉大眼的智圓和尚神情微震,深注黑衣人兒一眼,道:「原來女施主是遠道來自北京的貴客,貧僧失敬了……但不知女施主要找何人?」

  黑衣人兒微微牽動了一下香唇,笑得高貴,道:「我是傅小天的朋友,聽說他前幾天曾來這兒瞻仰古剎,隨喜參禪……」

  兩名僧人悚然動容,智圓和尚連忙躬身,道:「原來女施主是來找傅威侯的,貧僧更屬失敬……」

  站直身形,接道:「女施主來得不湊巧,傅侯伉儷當天便下山去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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