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獨孤紅 > 紫鳳釵 | 上頁 下頁
二〇


  夏夢卿目光輕注,冷冷一笑,又道:「莫洪,你用心良苦,我覺得你早該動手了。」

  黑衣蒙面人突然一聲冷哼:「傅侯一身所學,怕不會比你差到那裏。」

  「這個我第一眼就看出了,不過,我覺得你也不錯,這不是你唯一的理由,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原因,那該是你終於等到了雙釵合璧,對麼?」

  面對高明,黑衣蒙面人只得點頭,雙目兇芒閃爍,狠聲發話:「不錯,老夫做事向來如此!數年來,老夫一直耐心等著,終於等到了今天,雙釵合璧……」

  「卻未想到我竟未死。」夏夢卿揚眉淡笑:「你很聰明,紫鳳釵、綠玉佛,兩者所載,較諸集三聖畢生心血的萬流歸宗曠絕博大又不知幾許,只可惜,壯志未酬身先死,多年心血付東流,莫洪,你只怕要淚流滿襟了。」

  黑衣蒙面人身形一顫,但旋即狡黠的目光一轉,陰笑說道:「老夫做事向來十拿九穩,多年心血也不會付諸東流,我若真的壯志未酬而身先死,那又當別論;可惜的是,你未必敢殺我。」

  夏夢卿淡淡笑道:「我生平不知什麼叫敢不敢,而且,我想不出不敢殺你的理由。」一隻右掌已自暗凝枯禪掌力,緩緩抬起。

  「很簡單。」黑衣蒙面人竟然視若無睹,一笑說道:「老夫來時已佈下後著,黎明時分若尚未回轉,自然有人將一樁絕大隱秘,面陳傅侯。」

  夏夢卿淡淡笑道:「誰的隱秘?」手掌已緩緩抬至腰際。

  「自然是你的。」

  夏夢卿縱聲大笑道:「書有未曾為我讀,事無不可對人言!夏夢卿磊落一生,尚無隱秘懼人知者。」右掌已提至胸前,只消掌力微吐,枯禪掌力威震宇內,所向必然伏屍。

  豈料黑衣蒙面人依然處之泰然,且神色越發得意,雙目凝注夏夢卿,冷冷一笑,陰惻惻地道:「據老夫所知,那長公子憶卿,一半像極你那心上人兒,另一半卻不像傅侯。」

  此言一出,夏夢卿如遭電殛,身形劇顫,心頭大震,昔年薛宅西樓訂情,一夕繾綣,囓臂贈釵之事,及今日神力侯府大廳中,薛梅霞心碎斷腸之言,立刻浮現腦際,耳中轟然一聲,那蘊蓄無比威力,欲吐未吐的右掌,不由為之一窒。

  黑衣蒙面人悉收眼底,更形得意地哼了一聲,接道:「是誰的孽種,你該比老夫明白,傅侯縱然英豪蓋世,鐵錚奇男,怕也難以忍受這等奇恥大辱,老夫很為你那心上人兒擔心……」

  「住口!」夏夢卿突然瞋目大喝,聲音顯得顫抖,一隻右掌更已無力垂下,緊接著又身形一陣輕顫,默然不語。

  黑衣蒙面人狡黠目光一轉,陰陰又道:「這便是老夫以為你未必敢殺老夫的理由,你不為自己著想,也該為你那心上人兒及你那親生骨肉著想……」

  「莫洪,你敢……」夏夢卿雙目微赤,切齒恨聲。

  「這很難說。」黑衣蒙面人獰笑說道:「路須退一步,味要減三分,你最好莫逼我。」

  夏夢卿縱然殺機狂熾,怒火填膺,卻也無可奈何。

  黑衣蒙面人的話兒不錯,他縱不為自己想,也得為薛梅霞及自己的親生骨肉著想。

  黑衣蒙面人陰陰一笑,又道:「不過你儘管安心,只要你肯與老夫合作,老夫自然會為你守此隱秘,你若不願離開北京也可以,但你必須少管閒事,帝都名勝古跡甚多,你大可袖手遊覽,以散心中鬱結;為此,昔年仇怨,老夫願意一筆勾銷,言盡於此,事諧與否全憑閣下,告辭。」

  深注夏夢卿一眼,再揚得意陰笑,轉身而去。方走兩步,倏然轉身回顧:「老夫再行奉告一句,老夫雖然託身神力侯府,了然侯府之中一動一靜,但卻絕難見到老夫蹤影,我勸你少費心機,否則休怪老夫不守諾言,翻臉無情。」轉身揮袖,身形直如鬼魅,飄隨風行,轉瞬沒入茫茫夜色中。

  夏夢卿似乎不知蒙面人已離去,獨自雙目凝注那黑衣人站立之處,呆呆地站著不動。

  腦中百念翻湧,胸中五味俱陳,說不出是什麼滋味。

  清冷月色,將他那頎長身形映在地上,長長的,顯得無限淒清、孤獨。

  他覺得心中亂得很,煩得很、但卻又似乎一片空白,什麼也沒有……

  驀地裏,一陣冷颯夜風吹過,使他神智為之一醒,回憶適才黑衣蒙面人那狠毒陰損的話兒,禁不住一絲寒意倏遍全身,機伶伶地一陣劇顫。

  這位泰山崩前,糜鹿驚側而能顏色不變,從不知怕為何物,鐵膽傲骨的蓋世奇俠,如今心中升起一絲悸懼,這是因為擔心那與他有囓臂之盟的薛梅霞,及他那親生的一點骨血。

  黑衣蒙面人說的不錯,神力威侯傅小天縱然英豪蓋世,鐵錚奇男,超拔奇特,也斷不能忍受這等奇恥大辱,推人及己,自己能忍麼?

  薛梅霞家破人亡,孑然一身,護著自己一點骨血,方自嚐到人間的溫暖幸福,已夠可憐;而自己那一點骨血,稚齡幼兒,更屬無辜,豈能為他母子招災引禍?

  但昔日羅剎教漏網餘孽,潛伏神力侯府多年,陰謀奪取紫鳳釵、綠玉佛。釵、佛人間至寶,罕世奇珍,更蘊藏著一篇至高無上的內家心法。他又怎能袖手旁觀,坐視不顧地任那釵佛淪入魔手,奇珍遭劫,神物蒙塵?更為宇內武林帶來無邊殺機,招致血腥劫運?

  「不,不能!絕不能!」夏夢卿突然切齒恨聲,一絲鮮血已順著唇角緩緩流下。

  然而一想到薛梅霞母子,他又忍不住發出一聲痛苦呻吟。

  愛並非罪惡,但他不明白,愛為何使他永淪痛苦深淵,在苦海中掙扎浮沉,望不見岸緣?又為什麼使他一再遭受折磨,忍受人所不能忍。

  這難道是孽非愛?這便是他一念善心,所得到的後果。

  有道是:「善惡到頭終有報,只爭來早與來遲。」這句話兒,豈非……

  這些,只有問天!也許冥冥中知道。

  夏夢卿抬眼仰望一碧夜空,皎潔冷月,將口數張,終而無言……

  驀地,一聲雞啼傳來。

  夏夢卿身形一顫,由天際收回兩道失神目光,凝注那黎明前萬壽山下,迷濛中的帝都片刻。

  目光中突然射出迫人冷芒,然後,儒袖微揮,身化長虹,疾射而去,消失在那片迷濛薄霧中。

  天色雖越來越亮,但萬壽山上的晨霧卻越來越濃,漸漸地封鎖了整個山嶺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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