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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七


  「往裡送?」瘦老頭兒搖搖頭道:「談何容易,別說『鷹王府』的那『戈什哈』人人了得,進都別想進,就是這一圈內城也不好進,別看當日我是直隸總捕,這四個字兒在這兒吃不開。」

  白淨臉漢子道:「那您說這封信怎麼個送法兒?」

  瘦老頭兒道:「我自然有辦法,皇上每年這時候總要去一道西郊,而每年的這一趟照例由鷹王帶著鐵衛開道,咱們趁這時候把信送到他手裡去。」

  瘦高漢子道:「來個攔馬遞信?」

  「你機伶?」瘦老頭兒冷笑一聲,道:「攔馬遞信,你去攔馬遞信去,不說暴露了行藏,長了翅膀也跑不掉,你有多大本事能近得鷹王,怎麼能攔馬遞信?咱們得想個辦法,隔著老遠把信射過去。」

  瘦高漢子說話就是不受聽,可是說起來,他也真夠笨的,他臉上紅了紅,沒敢再吭氣兒。

  白淨臉漢子道:「您看這樣兒行麼?我是說這封信管不管用?」

  瘦老頭兒道:「那就要看鷹王知不知道她是個幹什麼的,他要是不知道,我敢說這封信一定管用。」

  白淨臉漢子道:「萬一他要是早就知道了呢?」

  瘦老頭兒冷笑一聲,兩眼之中射出奪人的異彩,道:「他要是早就知道她是個幹什麼的,那表示他有意包庇,大清朝律法不容這個,別看我是個升斗小民,我照樣兒能扳倒他,除非不想要這個王爵,除非他不想要榮華富貴,要不然他最好馬上把她攆出來。」

  瘦高漢子道:「以鷹王的勛名權勢,要什麼樣兒的沒有,我看他不會捨不得這個。」

  白淨臉漢子淡然一笑,道:「那可難說啊!古來不愛江山愛美人的不是沒有,拿近一點的來說吧!順治只為個董小宛能出家當和尚去,吳三桂為個陳圓圓能引清兵入關,洪承疇為一個色字能衝人低頭,這位鷹王是個怎麼樣的人,咱們不是不清楚,姓凌的那娘兒們,不正投了他的所好麼?凡事不怕一萬,祇怕萬一──」

  瘦老頭兒灰眉一揚道:「這口氣無論如何也得出,萬一不成,計之後還有二計,我姓譚的在官場裡、江湖道上打了這麼多年滾兒,就不信鬥不過這麼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,」

  白淨臉漢子還待再說。

  瘦老頭兒一揮手,道:「誰都別再說什麼了,咱們找個歇腳的地兒去,且等時機來臨。」

  他站了起來。

  ***

  福明帶著人匆匆地回到了「鷹玉府」,一五一十地把實情說了。

  鷹王勝奎正在涼亭裡跟凌紅下棋,石几上放著一盞八角琉璃燈,挺亮的。

  鷹王勝奎一聽就皺皺眉,道:「他這是什麼意思,看不起我勝奎?」

  凌紅道:「別這麼說,你在顯赫中,勛名蓋世,權勢驚人,他一介布衣,又是官家到處緝拿的大盜,他怎麼能來見你,一半兒也是為你著想,換做你是他,他是你,你願不願意跟他見面。」

  鷹王勝奎笑笑說道:「希望是這樣,不過以我看,有八成是他一身傲骨,不願沾一點官氣,而且你在我這兒,他心裡也不大舒服。」

  凌紅瞪了他一眼,道:「又來了,你怎麼改不了。」

  鷹王勝奎笑了笑道:「不開玩笑了,說正經的,要找他就得趁早,過些日子我就沒工夫了。」

  凌紅道:「喲!過些日子就沒工夫了?你要幹什麼去?」

  鷹王勝奎道:「每年這時候,皇上總要到西郊住些日子去,照例得由我帶著人開道、護駕,你想,到了那時候,我怎麼分得開身?」

  凌紅道:「皇上去西郊,怎麼由你開道護駕?步軍統領、九門提督,他們是幹什麼的?」

  鷹王勝奎笑笑說道:「我的聖眷比他們隆啊!」

  凌紅瞟了他一眼,道:「你神氣!」

  鷹王勝奎搖搖頭,道:「別的不敢說,這一點兒嘛!他們還真不能跟我比。」

  凌紅道:「別淨往自己臉上貼金了,你說的西郊是指──」

  鷹王勝奎回道:「是圓明園,在『西直門』外『海甸』。」

  凌紅道:「圓明園?」

  鷹王勝奎道:「『圓明園』當初不叫『圓明園』,叫『暢春園』,聖祖二十三年、二十八年兩次南巡,憧憬江南湖山之美,庭園之勝,下旨在海甸西舟陵畔,前明武清侯李緯的清華園故址,建了這座『暢春園』,以為避喧聽政之所,後來又改『玉泉山』的『澄心園』為『靜明園』,復建『香山』行宮為『靜宜園』,跟暢春園形成鼎足,到那時候已頗具規模,一直到四十八年又經改築,遂定名為『圓明園』,到世宗踐祚之後,又把『圓明園』擴建了一次──」

  凌紅道:「那麼,現在的『圓明園』,規模相當大了?」

  鷹王勝奎笑笑說道:「何止規模很大,集天下庭園之大觀,它按江南名勝圖繪,共計有三十六景、十八門、二十四橋、七十二亭,金鱉玉晾、柳浪聞鶯、平湖秋月、夾境鳴琴、洞天深處、風月無邊,斷橋殘雪,無一不備。」

  凌紅道:「這豈不是把江南的名勝都搬到京裡來了麼?你們的皇上可真會享受啊!」

  鷹王勝奎目光一凝,道:「我們的皇上?」

  凌紅道:「不是你們的皇上是誰的皇上?別忘了我是漢人。」

  鷹王勝奎一點頭,道:「好,我們的皇上,一旦你成了鷹王福晉之後呢?」

  凌紅道:「到那時候再說吧!別太樂觀,咱們倆之間的這件事,還不知道會開什麼花,結什麼果呢!」

  鷹王勝奎笑笑說道:「我倒要看看有誰能攔我,敢攔我,不孝有三,無後為大,難道叫我勝奎打個一輩子光混兒不成?」

  凌紅笑了,一雙玉手抱著膝道:「好個不孝有三,無後為大,皇族親眷裡有的是嬌貴格格,玉公大臣那府邸裡有的是大美人兒,遍觀諸旗──」

  「夠了。」鷹王勝奎道:「我不喜歡,瞧不上眼,奈何,這又不是捏泥人兒,硬配對兒。」

  凌紅笑道:「幸虧不是捏泥人兒,要不然衝你這脾氣,誰犯了你誰倒霉。」

  鷹王勝奎兩手一攤,聳肩說道:「這不就是麼!怕嘛就別嫁給我,總得找一個不怕我這脾氣,降得住我的。」

  凌紅收斂了笑容,道:「說真格的,什麼時候陪我到『圓明園』瞧瞧去,我能去麼?」

  鷹王勝奎道:「當然能,眼看就是我的福晉了,誰敢說個『不』宇,只是現在不行去,得等皇上去過之後。」

  凌紅看了他一眼,道:「看起來你這個鷹王還是比不上君王。」

  「那當然。」鷹王勝奎黯然道:「誰叫他是一國之君?」

  凌紅道:「早知道我就再往高處攀點兒,不受這個屈居人下的氣。」

  鷹王勝奎道:「說笑歸說笑,咱們這位皇上見不得漂亮女人,連侄兒媳婦都給霸了──」

  凌紅忙道:「這是什麼事兒,你可別胡說八道。」

  鷹王勝奎道:「瞧你大驚小怪的,這有什麼關係,皇上自己都不怕人知道,提起來還挺得意的呢?」

  凌紅「哦」地一聲道:「究竟是──」

  鷹王勝奎道:「是這樣的,當年的太子胤祁,也就是皇上的兄弟,有個兒子叫弘哲,當年胤祁就是讓咱們這位皇上整死的,弘哲當然免不了恨咱們這皇上,恨嘛恨在心裡也就算了,偏偏他一天到晚掛在嘴上,讓『血滴子』聽見了,他倒了霉,皇上把他夫妻倆一塊兒弄進了京裡,弘哲的嬌妻瓜爾佳氏是個大美人兒,咱們這位皇上一見就著了迷,連骨頭都酥了──」

  凌紅蹬了他一眼,道:「你看見了?」

  鷹王勝奎笑了笑,接著說道:「於是咱們這位皇上就把弘哲的這個嬌妻留在後宮,看在她的份上也把弘哲給放了,弘哲回到家裡越想越氣,越氣越想,當時就拿起把寶劍抹了脖子。」

  凌紅道:「好啊!這那像個做臣子的,盡洩你們皇上的底。」

  鷹王勝奎道:「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為,自己做的事兒不怕人知道。」

  凌紅道:「女人家怎麼不知道三從四德,弘哲那個女人就真肯──」

  鷹王勝奎聳聳肩,道:「救丈夫呀!一個女人家八員來也沒四兩勁兒,能怎麼樣,再說,跟皇上總比跟弘哲強,是不?」

  凌紅瞪了他一眼,道:「缺德,這那像人話──」

  鷹王勝奎笑道:「開玩笑的,咱們這位皇上可真有這個寡人之疾,不過,他還不敢碰我的人,沒那個膽子。」

  凌紅抬皓腕理了理雲鬢,道:「咱們把話扯遠了,這樣吧!你忙你的,看樣子走這條路也走不通了,明兒個我自己出去找他去──」

  鷹王勝奎一點頭道:「也好,找著他以後,告訴他一聲,見不見我沒關係,沈在寬也由他去救,只是別傷人,我可不能袖手旁觀,不聞不問,到那時候我只有──」

  凌紅道:「你只有怎麼樣?」

  鷹王勝奎道:「不能怪我,是他逼我,你知道,我總是大清朝的臣子。」

  凌紅道:「你這話就不講理了,叫他別傷人,難道叫他把雙手往後一背,挨打不成?」

  鷹王勝奎道:「我不是這意思,他儘可以自衛,你知道,我明知道他是來救沈在寬的,睜一隻眼,閉一隻眼,已經夠客氣的了,他要是個懂事兒的人,就應該為我想想,」

  凌紅道:「不管怎麼說,我不希望你們兩個有一點衝突。」

  「可以。」鷹王勝奎一點頭道:「叫他別傷人!」

  凌紅沉默了一下,道:「到時候再說吧!」她沒再說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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