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翎雕(170)_獨孤紅

一七〇

　　姓武的中年漢子伸手拉過了那本冊子，凝目看了看之後，突然冷笑一聲說：「這可真可假，以我看這就是假的。」

　　老賬房忙道：「是，是，是……」

　　姓武的中年漢子抬眼問道：「是麼？」

　　老賬房心裏害怕，原是隨聲附和討個好，經此一問他傻了眼，結結巴巴地道：「這……小老兒不知道……」

　　姓武的中年漢子冷笑一聲道：「好啊，話我說在前頭，要是出了什麼差錯，留神你的身家性命。」

　　老賬房嚇白了臉，忙道：「武爺，我們東家原也是官裏的人……」

　　姓武的中年漢子「哦」地一聲道：「你們掌櫃的姓什麼，叫什麼？」

　　老賬房道：「回您的話，我們掌櫃的姓莫，叫莫太平。」

　　「莫太平。」姓武的中年漢子沉吟了一下，抬頭說道：「不認識，沒聽說過。」

　　老賬房忙道：「那是早年的事了，我們掌櫃的早年是跟雍王爺的。」

　　姓武的中年漢子兩眼一睜，又「哦」了一聲道：「老頭兒，真的？」

　　老賬房忙道：「小老兒還敢騙您麼。」

　　姓武的中年漢子淡然一笑道：「這麼說你們掌櫃的倒是位老前輩了，他是什麼時候離開？」

　　老賬房沒聽懂，道：「離開，您是說……」

　　姓武的中年漢子道：「他現在改了行，開了客棧。」

　　老賬房明白了，「哦」兩聲忙道：「您不是外人，告訴您也不要緊，我們掌櫃的在雍王爺登基之後就跟著進了宮，在大內當起了差，後來……您知道……嗯……您知道乾隆爺接了位，我們掌櫃的就離開了……」

　　姓武的中年漢子道：「那確是早年的事兒了，我說嘛，既然有這麼一位前輩，我怎麼不認識，連聽也沒聽說過……」話鋒忽轉，接問道：「老頭兒，你們掌櫃的住在……」

　　老賬房兩眼向著門外一直，道：「瞧，真巧，我們掌櫃的來了。」

　　姓武的中年漢子忙轉身向外望去，只見對街走來一人，瘦長的個子，鬍子跟頭髮都白了，長得雕眼鷹鼻，一臉狠相，年紀有七八十了，步履還是那麼穩健輕快，一看就知道是個練家子。

　　姓武的中年漢子問道：「這就是你們掌櫃的？」

　　老賬房應道：「正是，正是。」說話間瘦高老人已到了客棧門口，老賬房繞出櫃檯迎了上去，見面躬身哈腰施上一禮：「老爺子今兒個怎麼有空……」

　　瘦高老人道：「在家悶得慌，出來走走，順便到這兒來瞧瞧，怎麼樣，忙吧？」

　　老賬房道：「您是知道的，一天到晚總是那些事兒……」

　　瘦高老人笑了，轉眼望向姓武的中年漢子問道：「這位是……」

　　老賬房還未來得及說話，姓武的中年漢子已然開了口：「可是莫老人家當面？」

　　瘦高老人一怔，點頭說道：「不錯，正是莫太平，閣下怎麼認識……」

　　老賬房忙道：「老爺子，這位是武爺，是官裏的，您的當年我告訴了武爺……」

　　瘦高老人莫太平看了老賬房一眼，這一眼看得老賬房好生不安，莫太平旋即說道：「好在武老弟是自己人……」

　　轉望姓武的中年漢子道：「武老弟在哪個營裏得意。」

　　姓武的中年漢子道：「勞您動問，我在『侍衛營』當差。」

　　莫太平道：「原來是『侍衛營』的，莫太平失敬。」

　　「您好說。」姓武的中年漢子道：「說來您是我的前輩，往後還望您多指教。」

　　「哪兒的話。」莫太平道：「當年事已成過去，莫太平如今只是個小百姓，我這個家，跟這個店，以後還要武老弟多照顧倒是真的。」

　　姓武的中年漢子謙遜了兩句道：「聽說您離京裏很久了。」

　　莫太平點頭說道：「不錯，有一段日子了，自四阿哥接位之後我就離開了，武老弟今兒個光臨我這個小店，有什麼見教？」

　　姓武的中年漢子道：「豈敢，這是例行公事，我不知道這家客棧是您的，要早知道就不敢來打擾了……」

　　莫太平抬頭說道：「話不是這麼說，公事就該公辦，皇上這一陣子駐蹕行宮，這一帶是該多小心些，算來彼此是一家人，這些事我也懂，武老弟有什麼事不妨直說。」

　　姓武的中年漢子笑笑說道：「其實也沒什麼……」接著，他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，最後說道：「我對這個姓高的有點動疑，本來預備自己查的，現在既然知道這家客棧是您的，那更方便不過的……」

　　莫太平轉過臉去問老賬房道：「那姓高的人呢？」

　　老賬房忙道：「往後頭去了。」

　　莫太平道：「他住下了？」

　　老賬房道：「是的，以我看他住不了多久，頂多只待一個晚上。」

　　莫太平道：「何以見得？」

　　老賬房道：「他要往『遼東』去，聽他的口氣只是歇歇腳。」

　　莫太平道：「他要往『遼東』去？」

　　老賬房道：「他是這麼寫的……」

　　姓武的中年漢子道：「我懷疑他跟郭家有什麼關係。」

　　莫太平沉吟了一下抬眼望向姓武的中年漢子，道：「武老弟，把這姓高的交給我，不知道你放心不放心。」

　　「這什麼話。」姓武的中年漢子道：「一家人，誰辦不是一樣，您是位前輩，交給您還有什麼不放心的，只是怕太麻煩了。」

　　「沒那一說。」莫太平抬頭說道：「我人雖然離開了官家，可是這顆心永遠是官家的，武老弟只要放心，把這姓高的交給我就是。」

　　姓武的中年漢子道：「那就麻煩您了，我就住在行宮旁邊，有什麼事您派個伙計招呼我一聲就行了，我還有別的事，不打擾了。」一抱拳，邁步行了出去。

　　莫太平道：「武老弟走好，我不送了，沒事兒請常來坐。」

　　沒聽姓武的中年漢子答應，因為他已經到了對街。

　　莫太平收回目光望向老賬房，道：「老弟，你這不是給我找事兒麼。」

　　老賬房不安地一笑說道：「是我嘴快，您不知道，他發了威，我不得不搬出您來抵擋……」

　　「算了。」莫太平一擺手說道：「總而言之一句話，誰叫我當年在那個圈兒裏待過，反正在家悶得慌，找點事兒幹幹也好……」一抬頭，接道：「沒想到多年後的今天，我莫太平又……」

　　一頓改口說道：「你忙你的吧，我到後頭瞧瞧去。」轉身向後行去。

　　老賬房忙道：「老爺子……」

　　莫太平停步回身，問道：「有什麼事兒？」

　　老賬房道：「您上了年紀，也多少年沒動了，可千萬小心。」

　　莫太平倏然笑道：「我上了年紀是沒錯，可是這身功夫從來沒一天擱下過……」

　　老賬房忙道：「您是打算……」

　　莫太平道：「先瞧瞧他是什麼來路，要是尋常人那自然用不著。」

　　老賬房道：「老爺子，要是我這雙眼沒瞧錯，這姓高的準會兩下子，可能還不低……」

　　莫太平「哦，」地一聲道：「是麼，老弟？」

　　老賬房道：「您知道，這多年來我見過的人不少……」

　　莫太平道：「不錯，多見就能多懂，老弟放心，我小心就是，其實我只動嘴動眼就行了，動手是他們的事兒。」

　　老賬房忙道：「是，是，是，您說的是，您說的是。」

　　莫太平一擺手道：「你忙吧。」轉身往後行去。

　　＊＊＊

　　莫太平這「四海」客棧共三進，莫太平剛進一進後院就碰上了剛才那名伙計，伙計一見掌櫃的駕到，忙不迭地躬身見禮：「老爺子，今兒個是什麼風，您怎麼到店裏來了。」

　　莫太平道：「我來瞧瞧，那位姓高的客人住在……」

　　伙計忙道：「就在這進院子北上房，您問他…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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