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獨孤紅 > 血灑黃沙紅 | 上頁 下頁


  那老頭兒兩眼發直,望著面前這馬臉陰森的瘦削老者,顫聲說道:「那麼,老……老俠客,你是要……」

  那馬臉陰森的瘦削老者突然問道:「你,讀過書麼?」

  那老頭兒戰戰兢兢地道:「讀過幾年私塾。」

  那馬臉陰森的瘦削老者搖頭笑道:「那不行了,老夫上體天心,念好生之德,本想只剜去你雙眼,拔了你的舌頭,如今卻要連你的一雙手也留下了。」

  那老頭兒嚇得一連往後退了好幾步,舌頭發了硬:「老,老俠客,小老兒可以在……在神前賭個重咒,今天所看見的,小老兒不說出去就是。」

  那馬臉陰森的瘦削老者嘿嘿笑道:「賭咒有什麼用,老夫賭過的咒不下千百次,如今個個未應驗,還不是像吃飯一樣……」

  臉色忽轉猙獰,接道:「老頭兒,你是要留得一條命回家見妻子,還是想把命留在這塞外涼州羅什寺中,你自己說。」

  那老頭兒渾身直打哆嗦,道:「老,老俠客,小老兒都……都想要……」

  說著,他兩腿一軟,就要跪下去。

  那馬臉陰森的瘦削老者忽地一聲獰笑,道:「魚與熊掌,豈可兼得,老頭兒,你是在拿老夫開玩笑吧?」

  抬起右掌,便要抓出。

  一條人影飛掠而至,笑道:「老朋友,別難為人家過往客商,中原至此千里路,家裏妻小還等著他呢,怪可憐的,看我薄面,放他走吧。」

  那是個滿面陰狠奸詐色的矮胖老者,他伸手拍拍那老頭兒肩膀,含笑說道:「老頭兒,你的命拾回來了,快走吧。」

  不知怎地,那老頭兒忽地機伶一顫,可憐兮兮匆忙地點了點頭,拉起駱駝便往外走。

  那馬臉陰森的瘦削老者雙目之中異采閃動,陰笑著說道:「胖老兒,看來你的心腸要比我的好得多了。」

  那矮胖老者肥肉哆嗦的胖臉微微一紅,咧了咧嘴道:「老友,你說得好,量小非君子,無毒不丈夫……」

  「阿彌陀佛!」清癯老僧雙眉軒動,忽揚佛號,喝道:「老檀樾,請慢走一步。」

  那老頭兒一驚,連忙停了步,顫抖著回過了身。

  那矮胖老者面上掠過一絲異樣神色,陰笑說道:「老和尚,你想幹什麼?莫非又動了婦人之仁假慈悲了。」

  那清癯老僧低誦佛號說道:「老檀樾請勿誤會,老衲乃是有事相煩這位老檀樾。」

  那矮胖老者嘿嘿笑道:「我說嘛,既殺了一個,何在乎多殺一個,老和尚,已經掉進了這個黑坑,西天佛國你就別想了。」

  清癯老僧老臉一陣抽搐,合什說道:「人死入土為安,對他那屍體,老衲以為諸位道友之中,沒有一位肯碰,所以老衲想煩這位老檀樾在這羅什寺內找塊地把他埋了,不知諸位道友意下如何?」

  那矮胖老者沉吟了一下,道:「老和尚,這個老夫沒有異議,不過老夫有一個條件,要大夥兒親眼看著扒坑兒埋土,要不然老夫寧願把他丟在這兒餵了野狗。」

  那清癯老僧忙道:「這個自然,這個自然,便是老檀樾不開出條件,老衲自也要請諸位留在這兒看著。」

  說著,立即轉向那老頭兒,道:「老衲相煩之事,老檀樾可願幫忙?」

  那老頭兒點了點頭,吞吞吐吐地道:「願意,願意,不瞞諸位說,小老兒在塞外所做的就是死人買賣,哪會在乎這一次。」

  那馬臉陰森的瘦削老者嘿嘿笑道:「死人碰見了賣棺材的,這倒是巧得很。」

  那清癯老僧未予答理,向著老頭兒道:「老檀樾請跟老衲來!」轉身向塔前行去。

  那老頭兒抖著兩條腿,拉著駱駝,忙跟了上去。

  到了塔前,清癯老僧排開眾人,領著那老頭兒走向地上的白衣人,清癯老僧近前停步,道:「老檀樾,就是地上此人,老檀樾請動手吧。」

  那老頭兒遲疑了一下,望了望兩旁,道:「老禪師,小老兒沒帶傢伙,一個人挖起坑來也夠慢的,可否請那拿劍的諸位大俠幫幫忙挖個坑,然後……」

  他話猶未說完,忽聽一人笑道:「說得是,咱們也沒那麼多工夫久等,乾脆幫他一次忙,也好讓咱們自己早早上路,我那後宮阿嬌等了我足有半個月了,我不忍再讓她獨守後宮苦寂寞,望穿秋水不見人了。」

  說著,一名滿臉橫肉,環目虯髯,長相兇惡怕人的錦袍大漢,倒拖一具銅人大步而出,舉起銅人往地上硬砸,砰然幾聲,那砂土地上沙飛石走,土崩泥裂,聲勢好不怕人。

  他這一動上手,兵刃齊動,轉眼間地上已挖成一個人坑,那錦袍大漢揮手大叫說道:「老頭兒,該你了。」

  那老頭兒顫抖著應了一聲,伸出一雙發抖的手,在駱駝背上解開了一具行囊,伸手一拉,自囊裏面拉出一雙羊皮製成的革囊,然後蹲下身子打開革囊口往地上白衣人腳上便套,只聽那馬臉陰森的瘦削老者道:「他造化不小,這玩藝兒既柔軟又暖和,該比棺材好。」

  那矮胖老者聞言陰笑道:「老左,你要麼!那行囊之中多得是。」

  那馬臉陰森的瘦削老者嘿嘿笑道:「委實該準備幾個,今天咱們殺人,他年咱們還不知要落個什麼下場呢,帶一個在身邊,那要方便得多。」

  口中雖這麼說,手上卻未動。

  說這兩句話工夫,那老頭兒已然把白衣人整個裝進革囊,手法既乾淨又俐落,委實像個此道老手。

  他裝好了白衣人,紮上革囊口,顧不得滿身血污,抱起革囊便要下坑,忽聽那矮胖老者說道:「老頭兒,扔下去不省事得多麼?」

  那老頭兒搖頭說道:「幹這一行的不能太缺德,諸位不怕冤鬼索命,小老兒還怕他日鬼找上了門來呢!」

  下了坑,他把那革囊四平八穩地擺好之後,才顫巍巍地爬了上來,開始往坑裏堆土。

  那錦衣大漢領著頭又幫了忙,未幾已營就一墓,那錦衣大漢把手中銅人往背後革囊中一插,拍了拍手,道:「完事兒了,本宮主歸心似箭,要先走一步了。」

  話落,他沒有向任何人打招呼,邁開大步而去。

  那矮胖老者目注馬臉陰森的瘦削老者,陰陰說道:「老友,你的看清楚,如今可以放心了吧。」

  那馬臉陰森的瘦削老者嘿嘿笑道:「不只是我,你老兒,還有大夥兒,今後都可以枕著高枕,睡那安心大覺了!」又是一陣得意陰笑!

  那清癯老僧突然搖頭說道:「老衲頗覺良心難安!」

  那馬臉陰森的瘦削老者笑道:「老和尚,既把他逼到了這兒,若留他一命,只怕他日咱們這幾十條命都要送在他手!」

  那清癯老僧默然不語,但忽又苦笑說道:「手上既沾此血腥,洗也洗不掉了,懊悔何用!倘若老衲做了虧心之事,是該受那良心的譴責的,諸位道友,此事已了,咱們該各回來處了!」

  言畢,轉身要走!

  那老頭兒忽然說道:「老禪師,人已入土,總該立個墓碑!」

  那清癯老僧遲疑了一下,道:「一事不煩二主,就一併麻煩老檀樾了,此人複姓慕容,單名一個奇字,號稱『落拓青衫七絕神魔』。」

  轉身欲去。

  那老頭兒忙道:「老禪師,出家人慈悲為奉,方便為門,想小老兒急著要趕路,哪有許多時間留此刻碑,還是……」

  那清癯老僧突然一嘆說道:「慈悲為本,方便為門,殺人,造墓,立碑,這是為了什麼,也罷,老衲代勞了吧。」

  話落,自左近拔起一塊石碑,右掌一抹,石屑紛飛,原來的字跡立被擦去,然後他用指代刀,龍飛鳳舞十三字一揮而就,字跡整齊,一如刀刻,最後又硬生生地把那塊墓碑插入墓前那砂石地上,向著那「落拓青衫七絕神魔慕容奇之墓」十三字投下最後一瞥,神情忽黯,翻腕自袖底摸出一錠白銀塞向那老頭兒手中,道:「老檀樾,區區俗物,不敢言酬,但略表心意而已。」

  說完,不等那老頭兒再有任何表示,轉向飄然而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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