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獨孤紅 > 雪魄梅魂 | 上頁 下頁 |
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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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衣客搖頭苦笑道:「小二哥,這不是喪氣話,是實實在在的真話,只有我自己明白,小二哥,人皆畏死,我獨不怕……」 夥計好不難受,一張臉苦得像吃了黃蓮,道:「那……您幹嘛還在這大的下雪天往外頭跑啊!」 白衣客道:「小二哥,你說我該上哪兒去?」 夥計道:「自然是該待在家裏啊。」 「家?」白衣客笑了,笑得很厲害,也很淒慘,也許是笑得太厲害了,他又一陣劇咳,一直等平靜之後,他才搖頭說道:「小二哥,這就是我的家。」 夥計一怔,訝然說道:「公子爺,您這是……這是什麼意思?」 白衣客道:「我萍飄四海,浪跡天涯,到處為家。」 夥計直了眼,道:「這麼說,您……沒有家?」 白衣客道:「我要是有家,也不會在大雪天跑到你這酒肆來坐了。」 夥計道:「那……您也沒有親人?」 白衣客道:「小二哥,在眼前來說,你就是我的親人。」 夥計一怔,一時沒弄懂,愕然說道:「我……」 白衣客眉梢兒忽地一揚,道:「小二哥,生意上門,有客人來到了,別顧我了,你準備去侍候他們吧,和氣生財,要小心點!」 夥計忙回身向門,那厚厚的棉布簾連動都沒動,甚至連那刺骨的寒風也沒吹進來一絲,他叫道:「公子爺,哪兒有啊!」 白衣客道:「快要到了,你要不信可以把棉布簾掀開一條縫兒往西看看,恐怕還不只一個。」 夥計硬是不信,走過去掀開了棉布簾一角,探出頭往外一看,很快地他縮回腦袋訝然說道:「有兩個騎馬的,公子爺,您怎麼知道……」 白衣客淡然一笑道:「小二哥,人要到了快死的時候,他什麼都知道!」 夥計機伶伶一顫,為之毛骨悚然,道:「公子爺,您別嚇人好麼?」 白衣客微微一笑,舉杯吟道:「梅雪爭春未肯降,騷人擱筆費評章。梅須遜雪三分白,雪卻輸梅一段香。」 「有梅無雪不精神,有雪無詩俗了人。日暮詩成天又雪,與梅並作十分春……」 吟聲未落,外面響起了緩慢而「噗噗」作響的蹄聲,只聽一個清朗話聲笑道:「難得逆旅中又逢酒肆,朔風刺骨,雪花凍人,走進去喝兩盅取暖再走如何?」 隨聽另一粗壯話聲帶笑說道:「賣酒人家最可人,你這句話算是說進了我心坎裏,走!」 蹄聲倏忽而進,最後停在門口,緊接著棉布簾掀動,一陣寒風颳了過來,夥計機伶伶一顫哈下腰去:「二位爺請進來坐。」 門口,並肩大步走進了兩位豪客,這兩位,一穿雪白輕狐,一穿漆黑黑貂,白狐輕柔,黑貂卻看上去既厚又重。 這兩位,人如其衣著,穿白狐輕裘的,是位俊美灑脫的美少年,身材頹小而瘦弱,但眉宇間有英氣,俊面嫩而柔,細眉鳳目,膽鼻紅唇,再加上那份嬌弱勁兒,活像個大姑娘。 那位穿黑貂皮襖的則不同了,高大魁偉,人跟半截鐵塔一般,頭上戴了頂寬沿大帽,帽沿下那張臉,濃眉大眼,獅鼻,海口,虯髯,步履雄健,顧盼之間,眼神閃閃,隱隱生威。 他兩位,手裏都提著一根馬鞭,所不同的是,穿白狐輕裘美少年手裏的那根馬鞭細而柔罷了。 穿黑貂皮襖黑大漢手裏的那根,則粗而硬,乍看上去像是提了根棒槌,而不像是馬鞭。 這兩位進屋一抖身上的雪花,黑大漢開口說道:「夥計,可有座兒……」 夥計忙道:「有,有,您瞧,全空著,這麼冷的天,又下著雪,難得有幾位來喝酒,小地方賣的也是過路錢……」 黑大漢抬眼一看,這才瞧見十張桌子倒有九張空著,他啞然失笑,一咧嘴,邁步就往裏走。 白狐輕裘美少年一眼瞥見臨窗而坐的白衣客,俊目一睜,乍現異采,用胳膊肘一碰黑大漢,低低說道:「好俊逸的人品。」 黑貂皮襖黑大漢一怔停步,道:「什麼……果然罕見,沒想到風雪逆旅會在這種地方碰上這麼一位人物,不虛此行,不虛此行……」 一咧嘴,鋼髯抖動,輕笑說道:「閣下,咱們沒瞧見當爐文君,卻碰上風流相如了,談談去?」 白狐輕裘少年忙道:「冒失,瞧人家讀書種子,文弱書生,不把你當成攔路打劫的山大王才怪,走,喝你的酒去。」 一拉黑貂皮襖黑大漢,往裏行去。 兩人隔白衣客四五張桌子,揀了一隻座頭坐下,坐定,夥計走了過來,一哈腰,賠上了滿臉笑:「二位爺吃點什麼,喝點什麼?」 黑貂皮襖黑大漢一指白狐輕裘美少年,道:「他要一壺女兒紅,我要一壺……」 夥計一怔,忙截口說道:「這位爺,什麼叫女兒紅?」 黑貂皮襖黑大漢環眼一睜,道:「怎麼,你連女兒紅都不懂?」 夥計陪笑搓手,還沒有說話。 白狐輕裘美少年,已然皺眉說道:「你真是,這是什麼地方,人家是住家賣酒,地處偏僻,已是不容易,他有什麼你喝什麼不就是了,還……」 黑貂皮襖黑大漢道:「我是為你叫的,我非烈酒不喝,喝什麼女兒紅。」 白狐輕裘美少年道:「那你叫你的,我……」 只聽白衣客輕咳一聲道:「小二哥,浙江紹興的女兒酒,也叫花雕,你這兒有麼?」 夥計「哦」地一聲道:「敢情女兒紅就是花雕,您這位爺直說花雕不就行了麼?有,有,您且等等,我馬上送來……」 黑貂皮襖黑大漢一招手道:「我要一壺白乾兒,切幾斤牛肉,最好來盤包子。」 夥計應聲而去,一路直嘀咕:「女兒紅,嘿,這名兒有意思。」 白狐輕裘美少年斜瞥白衣客一眼,碰了黑大漢一下道:「聽見了麼?人家搭腔兒了。」 黑貂皮襖黑大漢一咧嘴,道:「冒失。」 白現輕裘美少年一怔,旋即失笑,道:「不愧是個讀書種子,胸羅不差。」 黑貂皮襖黑大漢道:「別小看人,如此不凡人物,胸蘊定然不凡,別以為天下只有你傲誇紅粉,勝壓蛾眉……」 白狐輕裘美少年「呸!」地一聲,橫目輕叱道:「口沒遮攔。」 黑貂皮襖黑大漢一怔咧嘴:「抱歉,閣下,我說溜了嘴……」 夥計捧著酒菜走了出來,往那兩位桌上一放道:「您二位要的全來了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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