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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二


  他是個大行家,從這一百零八棵楓樹上的無數刀痕看,每一個刀痕的深淺都一樣,是割透了橫枝,沒傷著一點木質。

  楓林一百零八,分散得很廣,練刀時必須騰躍縱撲,騰躍縱撲的搏殺間力道能捏得這麼準,刀法不到爐火純青境界是做不到的。

  別的事物都可以假,唯有武學一點是假不了的。

  從這一百零八棵楓樹上的刀痕看,西門飄認為他兒子的刀法已爐火純青。

  他自己浸淫武學,在一把刀上下功夫卅多個寒暑,他在刀上的造詣雖然敢誇無敵,但卻算不得爐火純青。

  有子如此,做老子的心裏能不欣慰?西門飄呆呆地站在那座已經毀了的茅屋前,心裏恨只恨他來遲了一步。

  突然間,他有些驚覺,他聽見一陣步履聲從小溪的上游傳了過來。

  因為那片楓林擋著,他只聽得見步履聲,卻看不見人,他轉過了身,一雙銳利目光逼視楓林旁那條小溪的彎曲處。

  步履聲漸漸近了。西門飄一雙眼眨也不眨。

  步履聲終於到了楓林旁那條小溪的彎曲處。

  西門飄看見了,他看見一個渾身血紅,寸縷未著的可怕怪人,懷裏抱著個昏迷不醒的藍衣女子。

  西門飄的膽不能算不夠大,可是他也看得心頭一驚,因為他以前沒見過這種怪人,便連聽也沒聽說過。

  這時候那血紅的怪人也看見了他,突然停了步,一雙血紅的目光直望著西門飄。

  西門飄沒動,他在想這個渾身血紅的怪人是那兒來的,懷裏抱著這麼一個昏迷不醒的女子是怎麼回事。

  突然,那血紅的怪人腳下移動,似乎要往後退。

  西門飄還沒有想明白,不過他認為至少那個藍衣女子是個人,跟他是同類,這就跟看見一隻野獸嘴裏咬著人一樣,不能不救。

  他人離地飄起,電一般地撲了過去。那血紅的怪人也夠機警的,轉身奔去。

  他跑得相當快,奈何他不及西門飄快,西門飄只兩個起落便已越過他,攔住了他的路。

  那血紅怪人,倏然收身停步,向著西門飄怒目而視,喉嚨裏發出一聲野獸咆哮般聲響。

  這一聲野獸咆哮般聲響,使得西門飄馬上做了這種判斷,他判斷這血紅的怪人是個人,但生出來的時候,就是這麼一個嚇人的模樣,他的父母不敢要,把他棄諸於荒郊曠野,他命大未死,為野獸所飼養,他吃獸奶長大,過的是野獸生活,終日在山林間跟野獸為伍,完全脫離了人的世界。

  那麼,這麼一個人,尤其是一個女子落在了他手裏,其危險是可想而知的,更該救。一念及此,西門飄抬手一指點了過去,他是一流高手中的一流,出手不能說不夠快。

  可是那血紅的怪人應變也相當快,一閃身便躲向一旁,向著西門飄又是一聲咆哮。

  這,看得西門飄為之一怔。

  他是個識貨的大行家,馬上看出這血紅怪人的閃身一躲,居然是武學中的上乘身法,這使得西門飄馬上又做了另一種判斷。

  完全脫離人的世界,自小在山林間與野獸為伍的一個人,斷不可能會武。

  這個人可能後來為那個武林人物收服,為那個武林人物養在了身邊,只有在這種情形下他才會武。

  既然是人養的,這個血紅的怪人就一定懂人語。

  西門飄望著他說了話:「你把這個人放下,我不傷害你。」

  那血紅的怪人卻又衝他咆哮了一聲。

  西門飄當即又道:「我的話你聽得懂麼,把你懷裏的姑娘放下,我不傷害你。」

  那血紅怪人一連幾聲咆哮,腳下移動往後退去。

  西門飄道:「你要是不把你懷裏的姑娘放下,你走不了的。」

  隨話他舉步逼了過去。

  那血紅怪人忽然把懷裏的藍衣女子放在了地上,衝著西門飄揚起雙手,連連齜牙咆哮,作勢欲撲。

  這一姿式,也完全像一個練家子的架式,唯一跟練家不同的是,練家子不會連連齜牙以張聲勢。

  西門飄越發肯定這個怪人學過武了,也越發肯定這個怪人是那一個武林人物豢養的,當即他又說道:「你既跟人學過武,就不會聽不懂我的話,你不是我的敵手,我不願意傷害你,你還是趕快走吧!」

  那血紅怪人似乎沒聽懂西門飄的話,不過他看西門飄已經停步不前,所以他也垂下雙手沒再躍躍欲撲,轉身就要去抱那藍衣女子。

  西門飄一見怪人垂下雙手,只當怪人聽懂了他的話,再一見怪人轉身又要去抱地上的藍衣女子,這才明白怪人剛才所以垂下雙手,收住撲勢,是因為見他沒再往前逼。

  藍衣女子已不在怪人懷裏,不必有什麼顧忌,要救人此正其時。西門飄既然想救人,自不肯放棄這機會,當即抬手一指點了過去。

  他的指風強勁,帶著異響,怪人立時有所驚覺,連忙閃身躲向一旁,用的身法跟剛才一樣。

  西門飄身隨意動,看準了這個好機會,容得指風逼得怪人從旁邊一躲,他電一般地掠過去抱起地上藍衣女子又退了回去,一進一退間勢若奔電,讓人連阻攔的念頭都來不及轉。

  西門飄心知這麼一來非激怒怪人不可。

  果然,他退回原處,怪人便連連幾聲咆哮舞著雙手撲了過來,猙獰兇惡已極,似乎已「獸」性大發了。

  西門飄著實是不願傷他,倒不是因為他是個罕見的怪人,而是西門飄眼見卓不凡慷慨赴死傷在他刀下之後,他已有所感觸地消除了殺心,要不然就是再有十個怪人也早躺在他刀下了。

  西門飄沒有用刀,揮出一掌劈了過去。

  那怪人的身法很靈活,似乎也看得出西門飄掌力強勁不能硬接,當即一閃避過,一陣風般到了西門飄身側,雙掌直往西門飄左肋抓去。

  西門飄知道怪人可是相當機警他沒想到怪人一旦動起來會這麼快,而且一雙手掌也帶著逼人的勁氣。

  他心頭一震,腳下往後滑步,避過怪人那雙掌一抓,揚掌截向怪人雙臂。

  怪人哮咆一聲,這回沒閃沒躲,揚起左手抓向西門飄腕脈,右手則抓勢不變,直襲西門飄面門,一招兩式,快捷而凌厲,完全是一流高手的威勢。

  西門飄陡然一驚,忙又往後退去。

  怪人卻不肯放過他,低吼一聲跨步追了上去。

  西門飄不願傷他,加之懷裏還抱著個一昏迷中的藍衣女子,行動自然不及空著手方便,一連幾招,他不但沒能逼退怪人,反而被怪人逼得連連後退。

  西門飄心驚之餘不由倏生幾分怒氣,讓怪人一撲,以掌代刀,「龍蛇十八式」刀法用在了掌上,奇快無比,功凝六成的一掌閃電揮了過去。

  這一掌奏了效,砰然一聲,正擊在怪人左胸之上,怪人一口鮮血噴出,踉蹌往後退去,退了五六步才站穩。

  西門飄道:「我再說一句,我不願傷你,你可不要再逼我。」

  那怪人兩眼暴射兇光,直楞楞地望著西門飄,一動不動,一縷鮮血掛在唇邊,由於他渾身血紅,也分不清那是血,還是他的西門飄不敢大意,單臂功凝,以防怪人再行撲擊。

  可是,怪人兩眼之中的兇光突然收斂了,而且退了幾步,轉身要走。

  西門飄心中微鬆,及時又道:「你要是能聽得懂我的話,告訴你的主人,我叫西門飄,他可以找我。」

  怪人轉過身去本來是要走的,聽得西門飄這句話卻突又停了步,他緩緩轉回了身,一雙眼睛睜得老大。

  西門厲畢竟還有些意識在,這三字西門飄似乎使他的靈智震動了一下。

  可惜,他那靈智只是震動了一下,對他並沒有什麼多大的幫助,也只不過使他停步回過了身而已。

  旋即,他又轉身走了,不,不是走,是奔跑,相當快,連頭都沒回。

  親骨肉見面不相識,已經是一件令人悲痛的事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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