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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六


  小翠道:「何不在這兒等他們回來,他們總是要回來的。」

  李存孝微一點頭,剛要說話,忽然他一凝神,像在聽什麼。

  冷凝香忙道:「有人來了麼?」

  李存孝點了點頭道:「有人往這邊來了,只有一個人,走得很快。」

  話剛說完,一聲慘叫從左邊傳了過來。

  李存孝神情一震,道:「想必又是那位老人家。」

  他人隨話動,電一般地撲了過去。

  冷凝香一拉小翠忙跟了過去。

  過一處「門戶」再看,眼前果然又是一「峒」,地上沒有生苗屍,卻只有一個黃衣漢子,死狀跟見過的那些生苗一模一樣,頭顱粉碎,讓人難辨面目。

  不過看裝束打扮,這黃衣人應該是個漢人。

  小翠跺腳說道:「可惜,要不然咱們不就能問出個眉目來了麼。」

  李存孝雙眉一揚,揚聲說道:「老人家,李存孝在此。」

  只聽那老婦人低聲從對面一處洞穴中傳出:「年輕人,我看見你了。」

  李存孝道:「老人家可否現身說話。」

  「不行,年輕人。」那老婦人道:「我被困在苗嶺山腹幾十年,原來穿在身上的衣裳都爛了,如今是身無寸縷,怎生見人?」

  李存孝可沒想到這一點,他剛一怔。

  小翠嘴快,己然開了口:「老人家何不在他們洞裡找件衣裳?」

  那老婦人輕哼一聲道:「小姑娘,要不是咱們是熟人,你這句話會惹我生氣。盜泉之水豈可飲,老身我豈會穿這些畜牲的衣裳。」

  小翠皺了皺眉,沒再說話。

  只聽那老婦人又道:「年輕人,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。」

  李存孝道:「請老人家念上天好生之德……」

  那老婦人道:「年輕人,你不必勸我。你對我的恩歸你對我的恩,我跟他們的仇歸我跟他們的仇。我在那『苗疆』山腹之中曾經指石為誓,有朝一日,我脫了困,非殺盡這些畜牲不可,現在我出困了……」

  李存孝截口說道:「我沒想到助老人家一臂之力,會造成這麼大的殺劫。」

  老婦人道:「怎麼,年輕人,你後悔了。」

  李存孝道:「那倒不是,只是……」

  老婦人道:「你要是後悔,那也好辦,等我報得此一困我幾十年、害我過幾十年非人生活之仇後,我再進山腹裡去,你推上那方巨石。大仇已報,心事已了,我願意死在那兒,算是對你的報償吧。」

  李存孝苦笑一聲道:「老人家這是何苦。」

  老婦人道:「年輕人啊,飽漢不知餓漢饑,你哪裡知道老身的痛苦啊。真要說起來,肉體上的痛苦倒還好受,那心靈上的痛苦卻是最難忍受的。論這些畜牲的罪行,沒有一個不該百死……」

  冷凝香忽然說道:「老人家對『苗疆八峒,似乎很熟。」

  老婦人長歎一聲道:「何只熟,姑娘啊,這『苗疆八峒』是我一手創建的,等於是我的家。」

  三人一聽這話俱是一怔。

  小翠道:「怎麼,這『苗疆八峒』是老人家你創建的?」

  老婦人道:「小姑娘,你不信麼?」

  小翠道:「我不是不信,只是沒想到……」

  老婦人又歎了一聲道:「說來話長了。老身四十年前隻身來到苗疆,那時候這些畜牲還是茹毛飲血的野蠻人,是我教他們取火,是我教他們熟食,是我教他們……唉,總之一句話,他們該學的我都教了,而且是我會多少教多少……」

  小翠道:「這麼說老人家該是『苗疆八峒』的恩人了。」

  老婦人道:「這可一點也不為過,老身我當之無愧。起先他們奉我如神明,言必聽,計必從。及至後來,中原武林那些敗類來多了之後,他們就全變了,燒殺劫掠,無所不為。老身我鑒於在中原,一念之差做過一次糊塗錯事,所以眼見他們胡作非為,殘殺生靈十分痛心。可是老身怎麼勸他們都不聽,老身的話反倒不如那些中原敗類的話中聽……」

  小翠道:「這些野人是個講情義的。」

  老婦人道:「小姑娘說的一點不錯,我要早知道,我也就不對他們花費這麼多心血了。他們的野性難馴,就跟那森林中的野獸一般,只聞見一點血腥味,馬上就會凶性大發……」

  小翠道:「後來他們就把老人家囚禁起來了?」

  老婦人道:「他們用的是奸詐陰狠的鬼域伎倆,那些中原武林敗類教的,用迷藥把我迷了過去,然後一個個對我輪流施暴,橫加蹂躪,最後才把我囚進那暗無天日、伸手難見五指的山腹之中。你們想想看,我這般身受何人能忍?何人能受?我偷生苟活幾十年,求的就是今天,盼的就是今天。如今我脫了困,我能饒過他們哪一個?」

  這番話聽得小翠豎了柳眉,冷凝香瞪了杏眼,李存孝則為之默然。

  他絕沒想到老婦人是這麼個身受、這麼個遭遇。

  幾十年暗無天日的非人生活還勉強可以忍受,老婦人不能不報的該是那遭強暴、受蹂躪的奇恥大辱。

  沉默了半晌,李存孝才道:「我沒想到老人家是這麼個遭遇、這麼個身受,苗疆八峒這些人禽獸不如,我不敢再勸老人家。」

  老婦人道:「這才是,年輕人。這兒沒你們的事,還是快快離開這兒,去找你們的東西吧。」

  李存孝遲疑了一下道:「事到如今,我也用不著再瞞老人家了,我們千里迢迢遠來苗疆,是為來救一個朋友……」

  老婦人道:「你們是來救一個朋友的?你們那朋友陷在苗疆八峒了麼?」

  李存孝道:「不能說我那位朋友是身陷『苗疆八峒』之中,而是我那位朋友隨一批中原武林人物來到『苗疆』找尋一批藏寶。

  據我所知,我那位朋友的處境很危險……」

  老婦人「哦」地一聲道:「我明白了,你怕你那位朋友為那批藏寶跟同來的人起衝突……」

  李存孝道:「不是的,老人家。我那位朋友來苗疆為的並不是那批藏寶。不瞞老人家說,那張『藏寶圖』原是我的,後來落在那批中原武林人物之手,我那位朋友想把那張『藏寶圖』奪回來還給我……」

  「年輕人,我明白了。」老婦人道:「只是這就不對了。對『苗疆八峒』我最清楚不過,他們不容許外人侵入『苗疆』的,而看目前的情形,『苗疆八峒』不像跟什麼人起過爭鬥……」

  李存孝說道:「老人家有所不知,中原來人跟『苗疆八峒』已然結了盟,言明瞭尋得那批藏寶後,一方一半……」

  老婦人道:「原來如此,那就難怪了……」

  冷笑一聲道:「『苗疆八峒』這些禽獸不如的東西,我最清楚不過,他們一向兇殘詭詐,豈會跟別人結什麼盟,以老身看,他們一定別有用心。」

  李存孝道:「老人家說著了,其實那些中原來人又何嘗不是別有用心。」

  老婦人長歎了一聲道:「爾虞我詐,勾心鬥角,何時得了結,人跟人之間為什麼不能以誠相待,和平相處呢?」

  李存孝道:「老人家,人跟人之間並非不能以誠相待,和平相處,那要看什麼人。」

  老婦人忽然提高了話聲道:「我明白了,這些畜牲除了留幾個生苗看守各處外,其他的都不在峒中,莫非跟那些中原來人相偕尋寶去了。」

  李存孝道:「應該是這樣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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