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獨孤紅 > 無玷玉龍 | 上頁 下頁 |
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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還有,路兩邊,緊接著兩大片看不見邊兒的玉蜀黍地,一株株人來高,綠油油的,跟關外北大荒的「青紗帳」似的,不但遮了不少炙熱,偶爾風過,大片大片的綠葉舞動著,沙沙作響,這,還不能讓人心裏舒服!而,郭懷,並沒有特別高興,臉上也不見得有舒服的神情,似乎,這麼熱的天兒,礙不著他什麼。其實也難怪,別人大把大把地拭汗,衣裳都濕透了,只有他,到現在仍是一點汗星兒都沒有。這,要是讓誰留了意,又非說他是白蓮教不可了。 人家人斯文,或許是心靜自然涼,誰知道呢? 可能真是,就算真是也用不著這樣兒啊! 看!兩條陰涼路他不走,偏偏提著他那長長的行囊,走在路中間,頂著那火似的大太陽在行走。這條路,出村口往南去,沒有人,往北去,也是郭懷一個,不,兩個,兩個人。 那另一個人,是在郭懷剛離村口沒多遠的時候,從玉蜀黍地狂飛而來的,活像隻大鳥,帶得玉蜀黍的葉子「沙!」地一聲。 那個人飛出來就落在路中間,擋住了郭懷的路,一臉的冰冷,冷得似乎能讓炙熱為之一退。那個人,赫然竟是片刻前從村裏小酒館兒突圍而出的那個,大興縣捕快眼裏的叛逆,多加點兒,是會講古說故事的瘦漢子。 郭懷,他不怕熱,卻出奇的冷漠,甚至這會兒連那麼個大人從玉蜀黍地狂飛出來,落在路中間,擋住了他的路,他也視若無睹,提著他那行囊,依然走他的,直到兩下裏離不到一丈遠近。 「站住!」瘦漢子冷喝出聲。 郭懷這才停了步,似乎這才看見了人:「呃!是尊駕!」 瘦漢子語氣冰冷:「不錯,是我,我還是一個人,你也終於落了單兒了。」 郭懷微抬頭:「我不懂落單兒是什麼意思,不過我要告訴尊駕,我跟尊駕你一樣,也是一個人。」 瘦漢子冷笑道:「你是一個人,你那夥伴不是人,他們兩個既然不是人,你又怎麼能算人?」 郭懷眉梢兒微揚:「我明白你的意思了,念你的處境,你的身受,我不跟你計較,可是你是不是太魯莽,太冒失了。」 瘦漢子道:「怎麼,你不承認是他們一夥,跟他們一路?」 郭懷道:「他們是大興縣的官差,我還沒有這份榮寵。」 「你認為是榮寵,我覺得讓我噁心。」 「人心之不同,各如其面,當然對人與事的感受也就不一樣。」 「甘心做狗腿子,有膽密告我,為什麼你現在不敢承認?」 「你錯了,你不認識我,不瞭解我,所以我也不怪你,我,還沒有什麼不敢的,哪怕是只沾上我一點邊兒,可是一點邊兒都沾不上的話,我沒有必要承認什麼。」 瘦漢子仰臉一陣冷笑:「話,說得很好,可是你不該錯拿我當傻子,走南闖北,出生入死多少年,我什麼樣的沒見過,就憑你,還想瞞得過我這雙招子,就算不為我自己,我也不能替我漢族世胄,先朝遺民,留你這棄宗忘祖,賣身投靠的狗腿子,我既然在這兒等到你,那你就是煞星照命,死定了。」 話落,閃身,真快,疾如奔電,一閃而至,揚掌就劈。 但是,他掌剛揚了一半,就猛一怔的停住了。然後來了個霍然大轉身。 因為就在他揚掌欲劈的剎那間,他發現眼前空空,人已經不見了,他來個霍然大轉身也沒有用。眼前仍是空蕩蕩的,從站立處一直到村子北口,路上半條人影也沒有。 怪了!人哪兒去了? 就在他一絲詫異剛自心底升起的當兒,清朗話聲起自身後:「尊駕實在太冒失,太魯莽了。」 瘦漢子大驚,機伶一顫,身軀前撲近丈,然後霍然旋身。 可不,人不正好已站在原處麼? 那麼剛才前後空蕩,他究竟躲到哪兒去了? 瘦漢子驚聲道:「好身法,我走眼了。」 他倒是見多識廣,沒把人家當成白蓮教,不過他還是沒能看出人家是什麼身法。 難怪他看不出,他連人都沒看見嘛! 其實,不只是他,抬眼當今,能認出郭懷這高絕身法是什麼身法的,屈指算算,只怕沒幾個。 只聽郭環道:「你是走眼了,我不只是指身法,還有我這個人,我要真是你說的那一種人,如今你還有命在麼?」這倒是,就算是有十條命,剛才那一剎那,也全交給人家了。 瘦漢子臉色一變,冷笑道:「誰知道你們安的是什麼心,我不信邪,再試試。」 話落,他閃身又撲。 這回,他兩眼緊盯郭懷,看他是怎麼個躲法,還能往哪兒躲? 他可真把人家盯住了,這回郭懷沒躲,他要是早知道後果,他應該是寧可讓郭懷躲開的好。先見郭懷眉鋒微皺,空著的那隻手抬起來微一擺,就這麼彈灰似的微一擺。 瘦漢子只覺一股強勁無比的勁氣迎面捲來,撞得他立足不穩,腳下踉蹌,一連退出了七八步,一屁股坐在地上。「砰」的一聲,黃塵激起老高,霧似的把他整個人籠罩了起來,他經驗老到,怕郭懷趁機會偷襲,想來個大翻身躲開,奈何胸中血氣翻騰,身子重逾千斤,一時竟動彈不了,他不由為之大駭。 就在這時候,黃霧的外面,傳來了郭懷的話聲:「由你仇恨他們的程度看,我確信你是個你所說的漢族世胄,先朝遺民,但是要是你所說的漢族世胄,先朝遺民都像尊駕你這麼冒失,這麼魯莽的話,我真擔心漢族世胄,先朝遺民有什麼作為,什麼大成?」 話說完了,霧似的黃塵也消散落下了,瘦漢子忙定睛再看,他看見的不是郭懷的正面,而是郭懷的背影。因為,郭懷已經轉身往前走了。 這時候,瘦漢子覺出翻騰的氣血已經平息了,人也可以行動了,他就是不相信郭懷,在他的經驗裏,他吃的虧,上的當太多了。 但是,對方所學奇奧,功力高絕,面對面動手,明知道是以卵擊石,他只好改了主意,揚眉舒目咬咬牙,他右手就要探腰。 適時,一陣擂鼓般急促蹄聲,從身後村子方向傳了過來,蹄聲之中還夾雜著輪聲。 瘦漢子他顧不得再施煞手偷襲了,一個大翻身人已躍起,仍然像隻大鳥似的,投入了那一大片玉蜀黍地裏不見了。 蹄聲、輪聲很快的到了村口。 那是一輛馬車,雙套馬車。 馬車,一色黑,黑得華貴,黑得精緻,這麼熱的大兒,車篷密遮,車簾低垂,誰也看不見裏頭。套車的一雙健馬,也是一色黑,從頭到腳,一根雜毛也沒有,潑了墨似的,而且毛色發亮。車轅上的車把式,不但也是一身黑,還用塊黑巾包著頭,揮鞭控韁,架勢十足,只可惜個頭兒略小了點兒。車後緊跟著兩人兩騎,高頭健騎也是神駿黑馬,馬上的兩個,一身黑衣勁裝黑斗篷,黑巾包頭,連腰畔佩劍的劍鞘都是黑的。 人是英豪馬如龍,但是,個頭兒跟車轅上的車把式一樣,也嫌小了一點。 就這麼一輛雙套馬車,車後兩人兩騎,輪蹄之聲震天,狂飆疾風也似的捲出了村口,揚起了瀰天的黃塵。郭懷已經離開村口有一段路了,但是畢竟是靠兩條腿走路,當然不及身後馳來的車馬快了。只一剎那工夫,車馬離他已不足三丈。 三丈遠近,在這輛馬車跟兩人兩騎來說,那只在眨眼間。 車轅上的車把式振腕揮鞭,鞭梢兒脆響聲中,他剛要叫喊,可巧,也就在這時候,郭懷邁步旁走讓出了路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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