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獨孤紅 > 檀香車 | 上頁 下頁 |
七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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丫頭,美姑娘,她像一隻凌波燕般,頂著刺骨的寒風撲向了村西,在這兒住了多年了,路熟,再加上她那高絕的身法,轉眼之間就到了村西頭。 到了村西頭,她一怔停了步,因為她聽見了一陣陣的朗朗書聲,這書聲傳自前面數丈外。 那兒有一座小瓦屋,沒有竹籬,離別的人家也遠,孤零零的一座小屋,屋前只挺立著一棵壓了雪的大樹。 燈光透窗,從那透著燈光的紙糊窗戶看,窗櫺上映著一個人影,既圓又大的人影。 那朗朗書聲就從那窗戶裏透傳出來。 夠可憐的,也的確是個書呆子。 這時候人家都圍著爐子吃年夜飯,他卻一個人在這寒夜除夕,猛啃書本子。 不對呀,黃先生有著一副頎長的身材,這窗上的人影怎麼又圓又大,像個肥胖的人呀! 姑娘她皺了眉,她遲疑了一下,邁步走了過去。 屋裏的人毫無所覺,朗朗書聲也沒有停頓。 到了門口,姑娘遲疑著抬手拍了門。 剝落聲一起,朗朗書聲立時停頓了,隨聽裏面有人問道:「誰呀?」 姑娘眉鋒又是一皺,這話聲不像剛才在自家門口說話的那個清朗話聲,她思索著應道:「黃先生,是我,請開開門。」 只聽屋裏那位黃先生驚「哦」一聲道:「原來是嚴姑娘,請等等……」 步履響動,跟著,門開了,姑娘目光一直,差點便笑出聲來,那位滿臉病容的黃先生敢情正裹著他那床破棉被呢,怪不得瞧窗上人影既圓又大。 她這裏忍住笑,那裏黃先生睜著一雙無神的眼,驚詫道:「姑娘這時候……快請進來,外面冷……」說著,他把姑娘請了進去。 看他這間屋,足夠可憐的,臥房兼書房,擺設簡陋,一張木板床靠裏,一張破書桌臨窗。 書桌上一盞油燈明滅閃爍,放著一本破損不堪的書。 這,完完全全像個不得意的落魄文士。 姑娘撣著身上的雪,黃先生他開了口道:「嚴姑娘,夜這麼深了,你……有什麼事兒麼?」 姑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含笑說道:「先生既然到了我家門口,怎麼不進去呀!」 黃先生一怔,瞪大了眼,道:「我到了嚴姑娘家的門口?什麼時候,沒有啊,我今天一天都沒出門,這麼冷的天,這麼深的雪……姑娘怕是看錯了人了吧。」 姑娘美目一轉,笑道:「那也許是夜太黑,我看錯人了……」 黃先生道:「一定是姑娘看錯人了,姑娘看,在屋裏我都要裹上這床被子,我還敢出去?那準會被凍……」 下面的話他沒有出口,臉猛然一紅,忙把被了扯了下來,走過去往床上一丟,窘笑說道:「嚴姑娘,請恕我失禮,實在是太冷了,我,我……」說著,說著就是機伶一顫打上了哆嗦。 姑娘看那書生機伶伶一顫,冷的直打哆嗦,深深的看了他一眼,微笑道:「先生還是把棉被披上吧,相識多年,彼此都是熟人,先生不必這麼拘禮,這麼客氣。」 黃先生還待遲疑,姑娘跟著又是一句:「先生身子弱,凍壞了可不是鬧著玩兒的。」 黃先生究竟抵不過冷,一連應了好幾聲是,忙走過去拿起那床破棉被重又裹在了身上,裹得比剛才還緊。 姑娘美目一轉,目光落在了書桌上,道:「先生在用功麼?」 黃先生忙道:「閒著沒事兒,一個人也無聊,反正凍得睡不了,倒不如拿起書來看看,多讀些書總是好的!」 姑娘微頷螓首,道:「先生說得是,反正先生閒著無聊,可願到我家去坐坐?」 黃先生訝然說道:「到姑娘家去……」 姑娘道:「先生一個人,在這兒又舉目無親,過年了,一年也就這麼一天,我爹叫我來請先生到我家去吃頓年夜飯……」 黃先生「哎呀」一聲道:「嚴老夫子真是太客氣了,太愛顧了,這麼冷的天,這麼深的積雪,怎麼讓姑娘跑到我這兒來……」 姑娘道:「反正我已經來了,先生賞光不賞光?」 黃先生忙道:「姑娘,我怎敢打擾……」 姑娘道:「先生剛剛說的,這麼冷的天氣,這麼深的積雪,我專程跑來請先生,先生怎好意思不去?」 黃先生作難了,眉鋒微皺,遲疑著道:「這個……姑娘,賢父女盛情難卻,若推了嚴老夫子這番愛顧好意,那也顯得不恭,只是,只是……」 臉一紅,窘笑說道:「我總不能裹著這床破棉被到府上去……」 姑娘會說話,她嫣然一笑道:「先生,嚴家也不是富貴之家,教書人跟讀書人有幾個出門講究輕裘的,人貴率直,衣著只是外表,似乎不必講究那麼多……」她頓了頓,又道:「但得不冷,便是裹著棉被出門又何妨?這不也正是讀書人的本色麼?」 黃先生道:「姑娘,我是怕失禮……」 姑娘道:「先生,這是小節。」 黃先生遲疑了一下,雙眉一揚,道:「好吧,嚴老夫子好意,姑娘也冒著風雪來了,再加上姑娘這番指教,我就是拚著凍僵也要到府上叨擾一番,姑娘請先到外面等我,我熄了燈就出去。」 姑娘忙道:「讓我代勞了吧!」 她快步走向書桌,趁著抬手熄燈那一剎那,她目光遍掃全桌,卻找不出一點有寫過字的跡象。 燈滅了,黃先生裹著那床棉被走出了門,姑娘跟在他身後走了出來,黃先生要鎖門,但手剛伸出去就又縮了回來,他道:「四壁蕭條,囊空如洗,一個落魄的窮讀書人,不怕樑上君子光顧,誰要拿這幾件破衣裳,幾本破書,儘管拿去。」 姑娘道:「先生讀聖賢之書,正氣懾人,宵小也得敢啊!」 嘴裏說著,她帶路前頭走了。 姑娘心思靈巧,玲瓏剔透,這兒既然看不出什麼,她打算把這位黃先生帶回家去來個「三堂會審」。 黃先生可真是個窩囊廢,身上裹著一床棉被,還凍得直打哆嗦,一步比一步艱難,真是。 費了好半天工夫,好不容易挨到了嚴老夫子家,姑娘抬眼四窺,寂靜空蕩,風在悲號,雪仍不住地在飄,除此,再也難看到別的什麼。 她一進竹籬高聲先叫:「爹,黃先生來了。」 門開了,嚴老夫子滿臉錯愕神色地當門而立,當他看清黃先生身上那身「穿著」之後,一怔,險些失笑。 錯愕歸錯愕,想笑歸想笑,他連忙把黃先生請了進去,進門之後,黃先生拉下身上破棉被,往屋角一張椅子上一塞,向著嚴老夫子兜頭就是一揖:「蒙老夫子寵邀,晚生不敢不來……」 嚴老夫子當即就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,忙還禮說道:「不敢,彼此都是離鄉背井之人,既逢年節,就該聚聚,也只是粗餚水酒,好在黃先生不是外人……」 向著姑娘一擺手,道:「丫頭,後面準備去。」 姑娘伶俐,忙撤走了桌上的往後去了。 黑大漢跟著到了後頭,劈頭便道:「丫頭,你弄錯了。」 姑娘一怔道:「怎麼,五叔,我弄錯了?」 黑大漢道:「可不是麼?剛才你走後沒多久,他們就過來了,我跟大哥聽得清清楚楚,『玉龍』在外面說了這麼一句:『大三十地跑來擾人,過兩天再來,滾!』等我跟大哥開門看時,『玉龍』已經沒了影,有幾條人影在夜色裏沒命地狂奔而去,你想,黃先生要是『玉龍』,他能分身兩地麼?」 姑娘呆了一呆道:「真的,五叔?」 黑大漢道:「難道五叔還會騙你不成!」 姑娘恍然苦笑,道:「這麼說來,我是自作聰明,的確弄錯了,唉,這麼冷的天把人家給騙了來,這是何苦……」 黑大漢道:「好在他也不算白來,快點把酒菜端出去吧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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