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獨孤紅 > 鐵血冰心 | 上頁 下頁 |
八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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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往哪兒去了?」老僧緊跟著又問了一句。 「怎麼?」灰衣老者冷笑說道:「難不成九弟要找他雪報那打破飯碗、絕你財路之恨?」 老僧又複機伶再顫,老臉一紅,道:「八哥,我只是問問!」 諒他也沒那個膽,躲都猶恐不及,哪敢當面找上去! 灰衣老者冷冷笑道:「那你還問什麼?九弟,君子報仇,三年不晚,大丈夫能伸能屈,人家怎麼能苦等十多年?走吧!九弟!」 「哪兒去?」老僧有點心不在焉,愣愣地問了一句。 「你說哪兒去?」灰衣老者陰陰一笑轉身走回胡同中。 老僧定過神來,連忙跟了進去。 在那另一條街中,有個人在負手閒蕩。 一襲青衫,一部黑髯,是那身材魁偉的長髯老者! 雖說是在閒蕩,可是他那一雙炯炯有神的巨目,卻不住地在街道兩旁打量著,似在搜尋什麼。 其實,閒蕩本來是左看看,右看看的,哪有目不邪視、昂然仰首前行的?那就稱不得閒蕩了。 驀地裡,他巨目奇光一閃,凝注一點,然後大步走了過去。 這地方,是夫子廟,夫子廟是金陵城中最熱鬧的地方。 老遠地就可聽到那一片噪雜的喧囂聲。 瞧吧,車水馬龍,熙攘往來,萬頭攢動,看什麼有什麼,聽什麼有什麼,要什麼有什麼。 男男女女,老老少少,有進去的,有出來的,仔細算算,那往裡走的,比往外走的多。 那一排長長的潔淨石階之上,緊靠蟠龍巨柱,坐著個蓬頭垢面、一身衣衫稀爛的要飯花子,身旁橫著根打狗棒,雙手連連往人面前伸,一副可憐相。 他就是使長髯老者巨目陡亮,目光凝注的那一點。 長髯老者走過去,探懷摸出一物,往那要飯化於手中便塞,天,竟是一塊雪花花的銀子!此老真是慷慨的好心人,看樣子,不是金陵城的大財主,便該是修心晚年、積修來生的大善士。 要飯的哪碰到過這種施捨的?一怔,抬起了那雙滿布血絲的眼睛,臉上,是既黑又髒的一片。 長髯老者笑了,笑得很輕微:「朋友,我有事相求,區區之數不成敬意,你幫個忙!」 要飯化子複又一怔,開了口:「要飯的兩條腿抬一張嘴,沒朋友……」 長髯老者截口說道:「朋友,彼此都是光棍,我是誠心相求!」 要飯的遲疑了一下,仔細打量了長髯老者兩眼:「尊駕是……」 「我在朋友面前提個人!」長髯老者道:「那要飯化子頭兒,窮神柳……」 要飯化子動了容,臉色一變,欠了身:「斗膽再動問,尊駕是……」 長髯老者道:「我是柳化子的朋友!」 要飯化子道:「交情有深淺,朋友有新舊,要飯的不知尊駕是……」 夠機警,長髯老者又笑了:「我是柳化子十多年的生死之交,深淺新舊,朋友自己看!」 要飯化子再欠身,又深深地看了長髯老者兩眼:「化子失敬,那麼,化子該知道尊駕!」 長髯老者笑道:「那要問朋友自己了!」 要飯化子道:「尊駕何吝於示下名號?」 說了半天,這一句才直截了當。 長髯老者有點猶豫,臉上也有了難色:「朋友,我有不得已的苦衷!」 要飯化子道:「尊駕,要飯的有規矩,化子我也有苦衷!」 長髯老者長眉一皺,道:「朋友,我非說不麼?」 要飯化子道:「本來不必,可是近來他老人家的朋友中,發現……」 長髯老者眉鋒又一皺,截口說道:「發現什麼?」 要飯化子冷笑說道:「發現了一個有血性,值得交的好朋友!」 長髯老者巨目威棱一閃,深深地吸了一口氣:「朋友,我知道,那是我!」 要飯化子冷笑說道:「光棍眼裡揉不進砂子,大夥兒的招子都雪亮!」 長髯老者臉上變了色,但刹那間又恢復正常:「朋友,這麼說,你是已經認出是我了!」 要飯化子冷然點頭:「不錯,打從那第一眼,化子我就認出尊駕是他老人家的好朋友了!」 敢情他是早看出來了! 長髯老者皺了皺眉,沒帶一絲火氣:「那朋友何必還繞著圈子問?」 要飯化子道:「要飯的我是覺得奇怪……」 「奇怪什麼?」長髯老者截口問了一句。 要飯化子道:「奇怪尊駕怎還有臉來求他老人家的弟子!」 長髯老者長眉陡挑,但他終於還是笑了,笑得泰然:「朋友,我要是那種人,我就不會厚顏來求你了,你朋友如今也不會好好兒地坐在這兒了!」 他忍氣吞聲,委曲以求全。 可是,要飯化子無動於衷,依然是一副冰冷神色:「那不難解釋,前者,你臉皮厚,太沒骨氣,後者,這兒人多得很,也是個有王法的地方!」 長髯老者可有點忍不住了,又挑了挑眉,道:「柳化子他沒這般對我說話!」 要飯化子他不在乎,翻了翻眼,道:「那是他老人家心軟,也不齒不屑,要飯的我沒那麼好修養,也不準備積什麼陰德!」 長髯老者,忍無可忍,臉色一沉,道:「沒大沒小,柳化子教的好子弟……」 要飯化子他火上澆了袖,冷冷一笑,道:「要飯的我的長輩們,都是些為朋友能兩肋插刀,頂天立地,義薄雲天,有血性、有骨氣的奇男子,大丈夫!」 長髯老者一張臉成了紫色,刹時間又轉為一片煞白,冷哼一聲,抬起了右掌,但倏地,他又放了下來:「不看僧面看佛面,說什麼我該看在柳化子面上!」話落,轉身要走。 適時,要飯化子又開了口,這一勺油澆得更多:「要看該早看,現在看已經晚了,要飯的這一幫不領這個情!」 長髯老者真惱了,怒笑—聲:「要飯的沒家規,我要替柳化子管教管教!」 霍然旋身,剛要揮掌。 驀地,嘈雜人聲中響起一個冷冷話聲,夫子廟人聲沸騰,熱鬧喧天,而這話聲卻清晰可聞:「別跟要飯的後生過不去,有什麼費心事兒找我算卦的,我算卦的有求必應,卦卦皆靈!」 長髯老者聞聲一震,巨目飛閃冷電,硬生生地沉腕收掌,轉過身,目光投注處,唇邊立起一絲微笑。 丈餘外,是—排竹棚子,竹棚子靠夫子廟的這一頭,本來空著五六尺見方一塊,這時,卻多了個算卦攤兒!擺卦攤兒的,是個三十上下,白白淨淨的清瘦漢子,長眉、細目、無須,右手裡拿著個「報君知」,一手指甲寸來長。 乍看起來,沒什麼扎眼處,仔細看看,算卦的他那雙細目中,精芒閃爍,犀利逼人。 四目交投,算卦的頭一偏,目光移向了別處。 長髯老者軒了軒眉,舉步趟了過去,那魁偉身形往卦攤前一站,恍如一尊鐵塔,立即遮住了大半張桌子!他深深地看了算卦的一眼,開了口:「很出意料,你也來了!」 算卦的冷然看了他一眼,道:「我不該來?」 長髯老者笑了笑,道:「沒人說你不該來!」 算卦的道:「那就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,朋友們死的死,散的散,總不能老窩著,總該出來活動活動,碰碰運氣!」 長髯老者眉鋒一皺,道:「你是說……」 算卦的截口說道:「命長就多活兩天,命短就跟著朋友們去,運氣好就掙回來一條,運氣不好就多賠上一條!」 長髯老者笑了,笑得有點悲涼:「朋友們沒幾個了,你這樣閉著眼睛往刀口上碰,那太冤枉,也太不值得,也讓人痛心!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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