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獨孤紅 > 鐵血冰心 | 上頁 下頁


  這裡的秋色,不見蕭條,反顯得美得脫俗,美得出奇!

  血紅的晚霞灑照,更為這八百里煙波浩瀚的洞庭水光山色,抹上了一層淡淡燦爛金光。

  暮色裡,湖濱出現了一個身披風氅,頭戴寬沿大帽的黑衣長髯老者,他,踏著暮色,由東邊緩步而來。

  那頂寬沿的大帽,遮住了他大半個臉,令人難見他全部面容,但由那未被遮去的海口,根根見肉的粗髯,可以想像到,此人相貌必然極為英武!

  他走到洞庭湖邊,駐步停身,面對水天相接處及那瀲灩波光上的點點帆影呆呆出神。

  看來,他似乎是來欣賞這其美如畫的洞庭秋景的!

  漸漸地,他把頭偏向嗣庭彼岸青翠的那一點;那是君山,帽沿陰影下,突然暴射兩道懾人冷電,緊緊凝注,一眨不眨。

  良久,良久,他方始長籲一口大氣,帽沿陰影下的兩道冷電寒芒,也隨之隱斂不見。

  然後,緩緩舉步,向十餘丈外那橫靠湖邊的兩艘漁舟行去。

  漁舟上,三兩漁人正在收網提簍,準備登岸返家。

  長髯老者走近,迎著一名已登上湖岸的黝黑壯漢一拱手:「這位老哥,請問一聲,君山可有座『軒轅廟』?」

  黝黑壯漢一怔住步,向長髯老者投以詫異目光,細細打量一遍,搖搖頭,又要走。

  真和氣!連嘴都懶得張!

  還好,漁舟上一名年紀較長的漢子,插口說道:「他才搬來洞庭沒多久,不知道,君山是有座軒轄廟,蓋了還不到一年,這位,有什麼事兒?」

  「找人!」長髯老者轉向了他,道:「再請問一聲,軒轅廟是不是一個瘦老頭斥資興建的?」

  「這我就不知道了!」年長漢子道:「我只知道這廟蓋了不到一年,是誰蓋的卻不清楚!」

  長髯老者點了點頭,又問:「廟裡可住著這個瘦老頭?」

  「沒有!」年長漢子搖頭首家:「我到廟裡還過兩次願,只見到一個和尚,可沒見過什麼瘦老頭!」

  長髯老者沉吟半晌,隨又說道:「哪位有空,勞煩渡我一趟?」

  年長漢子道:「對不起,現在正是回家吃晚飯的時候,誰都沒空!」

  說罷,又複頭收網。

  長髯老者淡淡一笑,道:「這樣好不?船資,我加倍!」

  年長漢子抬頭說道:「這位,你誤會了,我們全是打漁的,從不擺渡……」

  話猶未完,另一漁舟上一名白髮老漁人突然插口道:「遠來找朋友,想必有急事,長興,你就送人家一趟,回來吃晚飯也來得及呀!」

  年長漢子沒奈何,應了一聲:「是,爹!」

  抬眼望望長髯老者,放下網,擺手說道:「我爹說了話了,這位,你請上船吧!」長髯老者微微一笑,稱謝登舟,行動之間,兩條腿,似乎有些不便,而且,腳底下似裝有硬物一般,踩得船板篤篤地響。

  年長漢子沒在意,打漁的,只要船不漏,網不破,能打著魚,天塌了一角也關他們的事。

  松了繩,掌起舵,弛舟飛,直放君山。

  水上生涯,長年與波濤為伍的漁人,的確不含糊,別看舟行似箭,船身可連晃鍺孫晃一下。

  這手功夫須積練多年,半點取巧不得。

  長髯老者立身船頭,不禁微微點頭,意頗贊許。

  在年長漢子合力操持下,款出盞茶,小舟已到君山。

  長髯老者舉步登岸,未謝,順手在船板上丟下一錠銀子。

  估計份量,這錠銀子足有十兩,夠一個八口之家不用勞動,在家裡舒舒服服過上一年半載。

  無如,人家本意雖是送,卻不能收,就是收,也用不了這許多,年長漢子一面咕,一面伸手去拿銀子,以便丟還人家。

  不拿還好,一拿,他可直了眼,傻了臉!

  銀子,就像木頭裡生出來的一般,緊緊地嵌在船板內,使盡力氣也難動分毫。

  好半天才定過神來,伸了伸舌頭,又縮了回去:「我的天,這老頭兒原來是有功夫的江湖人物,還好沒惹了他,要不然……」機伶一顫,住了口。

  抬眼再望時,長髯老者已然不見蹤影。

  只有收下了,掉過船頭,如飛馳了回去。

  回去時竟比來時還快!

  不知是樂,還是怕!

  實際上說來,可能兩者都有點兒!

  軒轅廟,坐落在君山深處一片谷地之中,面對谷口,背靠山壁,建築得頗為宏偉、壯觀!

  儘管雄偉壯觀,但這軒轅廟卻並像其他廟宇一般地香火鼎盛,善男信女趨之不絕,它顯得異常空蕩、寂靜。

  只因為,它訂有每一定朝廟日期,僅逢初一、十五打開廟門,其他的日子裡,廟門總是緊緊的關閉著。

  這規矩,不知道是誰訂的,但想來必出於端中主持的意思,別人誰有權訂這種規矩?

  長髯老者站在二、三十丈外的山口處,默默地打量了這座軒轅廟好一會兒,才向著它緩步走了過去。

  他沒趕上開廟的日子,當然,他瞧不見一個人影兒。

  而,他剛行近十丈,突然,軒轅廟的兩扇朱漆大門開了,一個人露出了頭,跨出了腳。

  那是個文士裝束的白麵老者,這白麵老者一眼瞥見迎面起來的長髯老者,先怔了一怔,接著臉色一變,如遭蛇齧,飛快縮回廟門,掩上了門。

  長髯老者似乎沒有瞧見,依然緩緩地向廟門起來。

  到了緊閉的兩扇朱漆大門前,停步,舉手,輕叩門環,剝啄之聲,在這寂靜、空蕩的山谷中傳出老遠。

  過了一會兒,門內呼起陣陣步履聲,由遠而近,及門而止,緊閉著門內的有人聲音沙啞地問道:「誰?」

  長髯老者應道:「我!」

  門內人似乎愣了一愣,道:「你是誰?」

  長髯老者道:「遠道而來的人!」

  門內人「哦」了一聲,道:「原來是遠道而來的施主,抱歉得很,今天不是開廟的日子,請施主等初一或十五再來吧!」

  「怎麼?」長髯老者道:「我並非為了燒香許願,是來找朋友的!」

  「找朋友?」門內人惑然說道:「本廟僅住著貧僧一人,貧僧並不認……」

  長髯老者道:「緊閉著門說話,這豈是出家人待客之道?和尚,開開門,看也不看你怎知不認識我?」

  門內人似乎莫或奈何,一聲門栓輕響,兩扇門,戛然向內打開,一名身材瘦小的乾癟老僧,當門而立。

  四道目光交投,長髯老者大步走了進去,瘦小乾癟老和尚來不及躲閃,被撞了一個踉蹌,倒退了好幾步。

  長髯老者進了門,並未再向內走,轉身歉然一笑道:「抱歉,大和尚,恕我魯莽!」

  瘦小乾癟老和尚那只皮包骨的左手,摸著皮包骨的右臂,牽動了一下嘴唇,算是笑,道:「沒關係,施主到底要找誰?」

  長髯老者微微一笑,道:「我要找大和尚的朋友。」

  「貧僧的朋友?」瘦小乾癟老僧訝然說道:「本廟納十方香火,來信施主眾多,說起來,皆可算是朋友,但不知施主找的是哪一位?」

  長髯老者笑道:「不認識的人我不找,我只找适才那位開了門,露了頭,看見我,又縮回頭,關上門的人!」

  瘦小乾癟老和尚「哦」了一聲說道:「原來施方找得是金施主……」

  「金施主?」長髯老者說道:「他不該姓金,應該姓冷!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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