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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一


  鐵英微一笑,凝目逼視。

  「兄弟,我知道你是好意,可是我要說你不夠知我。」

  紀珠心頭暗跳,道:「鐵大哥,你這話我更不懂了?」

  鐵英道:「兄弟,我可要罵你了,我不信你不知道,海若已經走了!」

  芙蓉忙道:「知道哇!還是紀珠送出城去的,他怎麼會不知道。」

  鐵英一笑道:「你們的準嫂子是連影子都沒了,我這個準弟妹是絕跑不掉了,我的準弟妹,你就別幫腔了,你們倆明知道,我說的這個『走』字,是什麼意思!」

  「這──」

  芙蓉一時答不出話來,忙轉眼望紀珠。

  紀珠道:「鐵大哥是怎麼知道的?」

  鐵英笑笑道:「兄弟,別拿我當粗人,你鐵大哥是個粗中有細的人啊!交往了這麼久的日子了,難道我連她還會摸不透,如果不是一走就不再回來了,她絕不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來看我,是嗎?」

  鐵英笑歸笑,可是多少帶點勉強,也多少帶點淒涼。

  紀珠看在眼裡,難過在心裡:「鐵大哥,天下雖大,未嘗沒有再相見之日──」

  鐵英「哈」地一笑道:「我說你知我不夠,是不是!兄弟,別把你鐵大哥瞧扁了,再怎麼樣他總是鐵錚錚的一條漢子,也拿得起、放得下。我不能不承認,海若是個少有的好姑娘,失掉這麼一個,讓我終生遺憾。但是,我更明白,這種事一絲兒也勉強不得,所以說,我心坦然,即便再相見,我也會永遠拿她當紅粉知己、當朋友。」

  紀珠跟芙蓉都沒說話。

  他們倆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。勸,鐵霸王的話說得很清楚,似乎多餘。以輕鬆的態度隨聲附和,甚至一笑置之,也不對,因為他倆明知道,鐵霸王的心情並不是真正輕鬆。沉默中,鐵霸王臉色忽然一轉凝重:「兄弟,世上無不散之宴席,何況遼東、北京近在咫尺,你既是決定要走,我也不再留你。」

  紀珠道:「鐵大哥,我是不得不走。」

  鐵英一搖頭道:「別這麼說,我也剛說過,你鐵大哥不是個糊塗人,最主要的,還是你厭惡這兒的人與事,自己不想多待,要不然,別說你只幹兩個,就是再多幹幾個,就憑你,再加上你鐵大哥我,我不信誰敢把你怎麼樣,誰又能把你怎麼樣。」

  紀珠心頭猛然震動,默然未語。

  「的確。」鐵英吁了口氣,道:「這個圈子裡的人與事,是讓人厭惡,我的基業在這兒,我不能撇下弟兄們一走了之,況且我也想留在這兒,以便他日為匡復大業盡點心力,要不然,我早也走了──」

  紀珠、芙蓉仍沒說話。

  「不過,兄弟──」入耳這一句,紀珠目光一凝,留神靜聽。

  「你安排的這一著雖好,但是納蘭絕不是一盞省油的燈,你要小心。」

  紀珠雙眉一揚道:「等他聽到了信兒,我跟芙蓉已經離京了,至少他不可能在京裡攔截我,不過他盡可以派人上遼東找我去。」

  鐵英道:「別動意氣,兄弟,論性情,我絕對比你剛猛,但是我絕不輕易動意氣,派人上遼東去找你,我敢說,他還不敢。不過,現在總是他們當國,能用的辦法也很多,咱們不能不防著點。」

  紀珠一身傲骨,哪服這個,但是當著這位鐵大哥,他卻不便再表示什麼了,只有點點頭答應了一聲。

  鐵霸王也沒再多說,嘆口氣道:「這件事,你一定不會讓我插手,我也就不強求了,而且我也不給你餞行了,只是你打算讓妹子怎麼走法?」

  紀珠道:「她用不著走那麼早,只約莫工夫趕去跟我會合就行了!」

  「那麼到時候我派老五他們送她一程總行?」

  紀珠想婉拒,但轉念一想,又覺不忍。

  「可以,我謝──」

  「你這是見外!」鐵英站了起來道:「我要回房去躺著去了,你們倆聊聊吧!」

  紀珠、芙蓉站了起來。鐵英一句話沒再多說,由秦玉松陪著走了。

  望著鐵英跟秦玉松出了廳門,芙蓉收回目光,秀眉微皺的道:「紀珠,我總覺得鐵大哥今天好像──」

  「好像什麼?」

  「我也說不上來,反正不大對就是了!」

  紀珠也覺出來了,可也說不上來究竟是什麼,兩人相對沉默了一下,只好道:「許是離別在即吧。」

  芙蓉也沒再說話。

  時候終於到了,紀珠提著他那把用件長衫裹著的劍,離開居處,直奔西直門。

  出西直門,他沒停留。過「高梁橋」,又直奔「梅甸」。「海甸」是從北京城去「香山」、「玉泉」之間的第一大驛鎮,大學士明珠的別莊在這兒,佔地數十畝,別名「自怡園」。

  這位相國的別莊雖不能跟皇室親王的宮院相比擬,但是,其規模之巨,經營之力,是名震一時的。

  紀珠剛進「海甸」,從街旁一家小茶館裡出來個人,是個面目陌生的中年漢子,迎著紀珠而來。

  近了,瘦漢子向紀珠微一哈腰道:「三少爺吧?」

  紀珠凝目打量,邊微點頭:「不敢,李紀珠,尊駕是──」

  那瘦漢子賠笑低聲:「年爺讓我在這兒候著您。」

  紀珠剎時明白了,道:「年爺呢?」

  那瘦漢子道:「年爺待會兒來候您,再往前走,路上怕有盤查,昆明湖一帶更不是閒人能近的,所以讓我來給您帶路。」

  紀珠道:「年爺真是太周到了。」

  的確是,他由衷的感動。

  只聽那瘦漢子道:「三少爺,時候差不多了,恐怕過不一會兒年爺就陪著那兩個往這兒來,咱們走吧!」

  紀珠一聲「有勞」,跟著瘦漢子走了。

  兩個人剛走,從那家小茶館旁邊一家酒肆裡,低頭出來個中年壯漢子,往兩個人去的方向看了一眼,轉身進了旁邊一條小衚衕。

  隨即衚衕裡沖天飛起一隻信鴿,健翼掠空,半空中略一盤旋,振翅往東飛去,其勢如電,轉眼間已成空際一點。

  可惜,紀珠全然不知。

  有伴兒走路不寂寞,紀珠由那個瘦漢子陪著,一路上扯了些閒話,不知不覺間,名園勝水已然在望。路上倒是沒遇到什麼盤查的。不過就在離昆明湖、頤和園近半里之遙的地方,硬是被擋駕了。

  路口兩個穿戴整齊,挎著腰刀的攔住了兩個人。瘦漢子不等問,立即趨前道:「我們是東宮的,我們主子晚半晌要到頤和園來,先差我們倆過來打點打點,這是我的腰牌。」

  紀珠嚇得為之一怔。

  瘦漢子已往腰間一摸,攤著手伸向前去。

  紀珠看見了,瘦漢子手掌上托著面烏黑的牌子,可看不清楚上頭有什麼。

  他看不清楚,那兩個穿戴整齊,挎著腰刀的看清楚了,轉眼望向紀珠,道:「他手裡提的是什麼?」

  紀珠還沒答話。

  瘦漢子已替他說了:「劍,一路上怕礙眼,所以弄著衣裳裹著。」這句話,代答得很得體。本來嘛,東宮的護衛打前站,帶把劍算得了什麼?

  那兩個沒再說話,即閃向一旁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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