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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二


  直郡王道:「沒錯,就是他。」

  那三個眼瞪得更大了,「啊」地一聲,連忙恭謹躬身:「見過總教習。」

  紀珠答禮謙遜。

  直郡王又道:「我在後花廳,叫金總班領及福總管來見我。」

  在那三個恭應聲中,直郡王帶著紀珠走了。

  跟在直郡王身後邊往後走,紀珠邊打量這座直郡王府。暮色裡,只覺得這座直郡王府極其深廣,比起八阿哥的那座貝勒府,又氣派多了。過前院,進後院,後院裡,狼牙高啄畫廊漫迴,亭臺樓榭,應有盡有,暮色不但美,而且寧靜。紀珠只覺得,不但這座直郡王府跟八阿哥的那座貝勒府不同,而且直郡王跟八阿哥也大大的不同。

  傳聞之中,八阿哥本人也有一身好功夫,但是在氣度上,八阿哥就沒有辦法跟這位直郡王比了。這,不知道是因為這位直郡王做過「撫遠大將軍」,帶過百萬雄師,還是跟他的出身有關係呢!

  同為皇子,但是八阿哥的母親,在宮裡的地位就差了很多。紀珠以為,直郡王進了後院,應該有人迎接,他希望能碰見趙桂琴。但是怪得很,直郡王進了後院,帶著紀珠一直往後花廳走不但沒見有人迎接,甚至整個後院靜得聽不見一點人聲。

  人都上哪兒去了?

  事實上,整座後院,也只有那座後花廳已然上了燈。

  直郡王、紀珠剛進後花廳,緊跟著後頭進來兩個人,一個白白淨淨的胖子,一個則是個五十上下的瘦老頭兒。瘦老頭兒精神矍鑠,兩眼開合之間精光四射,顯然必是個內外雙修的好手。

  兩個人打扦見禮。

  直郡王則指著紀珠道:「見見我剛禮聘的護衛總教習,李紀珠李總教習。」

  兩個人忙轉向紀珠見禮。顯然他們兩個沒來之前,一定聽快嘴說過,所以只見禮,沒多問。

  直郡王指瘦老頭跟白淨胖子道:「紀珠這是我府裡的護衛總班領金天弼,這是我府裡的總管福清。」

  紀珠道:「金老、福總管,往後還望二位多照顧。」

  瘦老頭金天弼道:「不敢。」

  總管福清則忙道:「您千萬別這麼說,對您,府裡上下可是仰名已久了──」

  直郡王道:「見面勝似聞名,八爺府裡正副三名總班領聯手,沒能在他的手底下走完十招。」

  金天弼神情一震,兩眼頓現奇光。

  福清一怔,瞪大了眼,連嘴都張開了,張得能輕易塞進一個饅頭。

  直郡王笑望金天弼:「天弼,你要不要試試?」

  金天弼微一欠身道:「屬下不敢,李家絕學屬下久仰。」話雖這麼說,目中兩道奇光卻盯著紀珠。

  直郡王笑道:「不要緊,我准你試。」

  金天弼道:「李總教習──」

  紀珠心知此老不服,道:「我很願意向金老討教一二。」

  「好,那麼恭敬不如從命,金天弼有僭了。」他出手真快,腳下微動,當胸一掌疾拍紀珠。他掌上的造詣顯然不俗,不但出招快認穴準,而且勁氣逼人。

  紀珠原以為他不會出手,就算會出手,也沒想到是說出手就出手。但是紀珠沒慌,不但沒慌而且很從容,他腳下也沒動,只上身移挪,輕易地躲過那疾襲而來的一掌。

  直郡王是個大行家,紀珠的身手他也見過,倒沒有怎麼樣。

  福清不會武,是個外行,他只覺得紀珠躲得既快又靈巧,忍不住脫口喝了一聲:「好。」

  福清這裡剛一聲:「好。」

  金天弼那裡一聲冷喝冷喝聲中,掌勢倏變,連綿出手,一氣呵成,轉眼工夫攻出六掌,掌掌凌厲,立即把紀珠一個身軀罩在翻飛的掌影之內。

  福清嚇呆了一聲「好」出口之後,嘴都忘了閉了。

  紀珠仍然是腳下不動,上身移挪,也在轉眼間工夫內躲過了五掌,只聽他道:「金總班領,我要出手了。」他後落,金天弼適時第六掌拍出。

  紀珠的身軀靈蛇似的一扭,金天弼那第六掌又告落空。

  金天弼還想變招,紀珠卻沒再給他變招的機會,右掌飛快遞出,一閃即回。只這麼右掌一閃。金天弼如被蛇咬急忙抽身飄退丈餘之外,他的臉色變白,瞪目張口,可就是作聲不得。

  福清什麼也沒看見正自詫異。

  只聽直郡王道:「金天弼,怎麼樣?」

  金天弼倏地定過了神,發白的一張老臉變得通紅,欠身道:「八阿哥府的三位正副總班領聯手沒能在李總教習手下走完十招,屬下信了,而且,對於遼東李家的絕學,屬下也服了。」

  紀珠道:「好說,承金總班領相讓。」

  金天弼面有愧色,道:「總教習別這麼說了。金天弼也算成名多年,放眼京裡,也算得上是數得著的,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,什麼是真正的武學。」

  紀珠道:「總班領這麼說,我越發不好意思了。」

  福清都傻了,這個說話看這個那個說話看那個,頭跟個撥浪鼓似的。

  只聽直郡王道:「好了,你們兩個誰都別再說什麼了,福清,傳話下去,我要請新任的總教習喝一杯。」

  福清還沒來得及定神。

  紀珠忙道:「王爺能不能收回成命。」

  直郡王道:「怎麼?」

  紀珠道:「這樣的吃喝,我都怕了,乾脆,您就讓總班領陪我到處看看,就算抵了這一頓酒吧。」

  直郡王道:「兩碼子事,看,我當然會讓金天弼陪著你到處看看,但是看歸看,這頓酒卻不能抵。」

  紀珠還待再說。

  直郡王已然又道:「時候差不多了,飯總是要吃吧,先讓金總班領陪你到處看看,待會兒回來吃飯。」

  直郡王既然這麼說,紀珠也不好再說什麼當即跟金天弼走了。

  紀珠跟金天弼一出花廳,直郡王馬上又吩咐福清給紀珠收拾住處,福清領命而去,直郡王笑了,笑的很得意。

  金天弼陪著紀珠在直郡王府裡,該走、能走的地方都走到了,該見、能見的人,也統統都見到了。可是,偌大一座直郡王府,那麼多人,就沒有看見一個趙桂琴。紀珠直納悶,可又不便問金天弼。轉完了、看完了近一個時辰也過去了。

  天色透黑了,整座直郡王府裡都亮了燈。回到了後花廳,更見燈火輝煌,居中擺著一張朱漆圓桌面,嵌花的紅桌中,一式發亮的銀餐具擺得整整齊齊,旁邊還站著兩個包衣侍候。

  直郡王不在廳裡。

  金天弼剛想問,直郡王已帶著福清從鏤花鑲玉的屏風後轉了過來,笑問道:「怎麼樣?看完了?」

  紀珠跟金天弼上前見禮。

  直郡王接著問:「紀珠,這座直郡王府怎麼樣?」

  紀珠道:「我只能這麼說王爺這座王府,在氣勢上跟八爺的貝勒府又自不同,別的我就不便多說了。」

  直郡王哈哈一笑道:「好一個又自不同,好一個不便多說,紀珠,今兒個你是主客,陪客除了金總班領以外,我另給你請了一位,這一位,可不容易請,錯非聽說你就是那來自遼東的李三少,也想看看你還請不到呢!」一頓,轉望屏風:「出來吧,等著你入席呢。」

  只聽一陣環佩脆響,屏風後轉出一位宮裝婦人來,她,年可卅許,艷芳桃李,但卻冷如冰霜的。她,也看得紀珠心頭為之一跳。艷若桃李,冷若冰霜想起了紅娘子的形容,難不成她就是那位趙桂琴?

  他正自心念轉動,只聽直郡王指著紀珠,向美婦人道:「瞧!瞧見了麼,這就是遼東那位李三少,名不虛傳吧!」

  美婦盯著紀珠看,臉上沒表情,也沒說話。

  直郡王又道:「紀珠,這位是我的紅粉知己,你就叫她一聲趙姑娘吧!」

  一句「趙姑娘」,聽得紀珠心頭猛跳,他抱了拳:「趙姑娘!」

  美婦人趙姑娘開了口話聲很好聽,但卻跟她那張嬌靨一樣的帶著冷意:「不敢,幸會!」

  金天弼這才欠了個身,也叫了聲:「趙姑娘。」

  直郡王抬手讓座,四個人落了座。直郡王一聲「上菜」,福清跟包衣們馬上忙了起來。當然這一桌酒席之豐盛,那是不在話下。

  但是,席間,除了直郡王跟紀珠、金天弼談笑風生之外,那位趙姑娘始終沒說一句話,臉上也始終沒一點表情。如果照紅娘子所形容的來說,她必是那位趙桂琴無疑。

  這一席酒,直吃了近一個時辰。看看該散席了,趙姑娘起身告辭走了。

  趙姑娘一走,席也確該散了,三個人往起站,直郡王道:「紀珠,我已經讓福清給你收拾好了住處,今兒晚上別回去了。」

  紀珠剛一聲:「這──」

  「這什麼?」直郡王道:「各府裡的,誰上誰那兒住些日子,常有的事,別這麼大驚小怪,你又不是上別處去了,我既然把你帶來了直郡王府,老八他就該知道我不會輕易放你回去,你身兼兩個府的護衛總教習,誰規定的你非住他那貝勒府不可?你只管在這兒給我住下,等他急了來要人的時候再說,福清。」

  「奴才在。」福清忙上前。

  直郡王道:「你陪李總教習到住處去看看,有不中意的地方馬上改,一直改到總教習滿意為止。」

  福清在恭應聲中,擺手讓紀珠:「總教習請。」

  直郡王都那麼說了,紀珠還能說什麼,只得由金天弼陪著跟福清走了。

  望著紀珠等出了花廳,直郡王忙也走了。他從後頭出了花廳,走完一條畫廊,往後步入仙境似的花園裡。花園裡,挨著朱欄小橋旁,坐落著一幢精緻小樓。小樓上,燈光透紗窗,也把一個無限美好的身影,映照在紗窗上。望望紗窗上那美好的身影,直郡王像有什麼急事似的快步登樓。

  樓梯上頭,是個古色古香、淡雅宜人的小客廳。往裡,另有一間,垂著五彩珠簾,透著燈光。直郡王先輕輕咳了一聲,然後掀簾走了進去。裡頭是間精美的臥房。靠牆兒上,放著一張琴。挨床頭壁上,掛著一把斑斕長劍。那位趙姑娘,正坐在妝檯前對鏡卸妝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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