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獨孤紅 > 菩提劫 | 上頁 下頁
五〇


  那等於是一封信,一封給朱漢民的信,信上的稱謂是「哥哥」二字,這已夠驚人,但更驚人的卻是那兩字「小霞」的署名。

  信中的大意是說,她承認朱漢民玉泉所見那白衣女子是她,不過那只是她的一縷芳魂,是鬼!

  昔別猶稚齡,今逢已為鬼,她很傷心,很難過。

  她並且說明了被選入宮一直到慘被殉葬的經過,自然,那較德怡所說,要詳盡得多。

  她說當年被選入宮的,除了她之外,還有好幾個民女,其中有一個是和珅預先安置好,以期他日用以迷惑弘曆的。

  但是由於有她被同選入大內,頓使和珅安置的那名美女黯然失色,和珅唯恐弘曆選了她而捨了他所安置的那名美女,遂授意他的小老婆暗中把消息透露給皇后,說要是她一旦得以膺選,皇后就非失寵不可。

  皇后當然不願意自己失寵,於是就採納了和珅那個小老婆的建議,逼著弘曆把她贈給了和親王弘晝了。

  無巧不巧在她進入和親王府的當晚,弘晝無疾而終,死在了書房之內,和珅那小老婆便又在弘晝的福晉面前搬弄是非,翻弄那三寸不爛狠毒之舌,說弘晝是被她剋死的,所以她就被殉了葬。

  最後並說,她確實已死,屍骨早朽,久為鬼物,從此陰陽永隔,手足殊途,要朱漢民不要再找她,只要異日大業成功之後,把她遷葬父母之旁,莫讓她終古與弘晝為伍就行。

  信是小霞自己寫的,紙是冥紙,人誰用冥紙?她不是鬼是什麼!這件事委實亂人心神。

  良久,良久,朱漢民方始顫聲道:「娘,您看如何?」

  聶小倩未答,卻轉注那白著臉的褚明,褚明這時仍不知那是一封信,也不知道那一個寫些什麼,只是以他的身手,竟教人近身在背後貼上了一張冥紙而茫然無覺,使他有點毛骨悚然,不寒而慄!

  「褚少俠從何處來?」聶小倩平靜地開了口。

  褚明忙道:「稟夫人,晚輩是由分舵來此!」

  聶小倩揚了揚手中冥紙,道:「這麼說來,少俠是不知道何時被人貼上這個了!」

  褚明臉一紅,搖搖頭,道:「晚輩是一絲兒也沒有覺察,此人功力……」

  聶小倩截口說道:「我不瞞少俠,這是漢民的妹妹,小霞寫的!」

  褚明神情猛震,駭然退了一步,險些驚呼出聲:「夫人這麼說來,霞姑娘並未……」

  聶小倩搖頭說道:「很難說,我不相信世上有這麼高的武學,人有這麼大的神通,但由那金老實的發橫財遠遷,我總不相信小霞死了!」

  說來說去,這仍是個謎,小霞仍處於人鬼之間!

  朱漢民突然說道:「娘,要不要找怡姨去?」

  「沒有用,民兒!」聶小倩道:「她要說早說了,既不打算說,她是怎麼也不會說的,金老實的發橫財,她可以說不知道,甚至可以說根本不認識這個人,至於這封信,她見了之後,準會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,所以,這一道不必白跑,如今娘益發地相信小霞沒死,可是由於金老實已經遠遷,一時卻無法加以證實……」

  朱漢民道:「那麼娘該到玉泉弘晝的陵園去看看!」

  聶小倩又搖頭說道:「那也未必有用,要是人人能發現那秘密進出通路,那就不成其為秘密了,除非把弘晝的墓毀了,可是那種事咱們不能做,再說,你不也去了兩趟了麼,可曾發現什麼?」

  朱漢民皺眉搖頭,道:「可是小霞為什麼也說她……」

  聶小倩道:「你怡姨既說小霞死了,小霞她自己自然也要承認死了,這還不知道是誰的主意呢?難道你不覺得這封信來得正是時候麼?」

  朱漢民穎悟過人,一點即透,挑眉說道:「娘,您是說,這都是怡姨……」

  聶小倩截口說道:「只能說有可能,不然為什麼小霞早不寫信,晚不寫信,偏偏在咱們查問過你怡姨之後寫來了信。其實,你怡姨錯了,這是弄巧成拙,欲掩彌彰,那金老實已然遠遷江南,難以尋找,咱們一時已無從證實,她實在無須再讓小霞來這一著!」

  朱漢民點了點頭,痛苦地說道:「怡姨,您這是何苦,又為什麼,為什……」

  「麼」字未出,他臉色一變,目中暴閃寒芒,逼視西窗,方待沉聲喝問,西窗外,似乎有物墜地,傳來了兩聲砰然輕響。

  朱漢民臉色又復一變,與褚明當先掠出禪房,閃電般向發聲處撲去,那西窗外十餘丈處的青石小徑上,倒臥著兩個人,兩個身穿黑衣的老者。

  褚明脫口輕呼道:「天,大內侍衛……」

  不錯,朱漢民也已一眼看出,那是兩名大內侍衛,各人的手中,還握著一具筒狀物,那赫然竟是百年前北溟異人巧手魯班公輸度製作的三大暗器之一,神鬼難逃的「飛雨流星神鬼愁」,這玩藝兒,便是當年夏夢卿也不敢輕攫其鋒。

  分明,這兩名大內侍衛,是要以此歹毒霸道暗器,襲擊屋中的他跟聶小倩及褚明,還好這兩名大內侍衛未及出手便躺下了,要不然那後果……想想能令人機伶寒戰。

  也分明,這兩名大內侍衛是在要出手之剎那間,被人擊斃,氣絕身亡。可是,他跟褚明出來得不可謂之不夠快,卻沒有看見第三條人影,而且,這兩名大內侍衛身上,也沒有任何一絲傷痕。

  正詫異間,忽見褚明手一指,失聲呼道:「在這裏了,天,這是什麼手法!」

  朱漢民張目投注,褚明指的是兩名大內侍衛脖子,他一看之下,也不禁心神震動,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。

  他看得很清楚,那兩名大內侍衛的脖子上面,各有一隻烏黑發紫的掌痕,五指纖纖,分明女子的柔荑。

  可是,那掌痕卻又是似無還有,隱約在皮肉之內。

  這是什麼手法?這是傳說之中的鬼「扼」人。

  那麼這兩名大內侍衛該是被鬼扼死的。

  「鬼,又是個女鬼,敢莫那會是……」

  朱漢民好半晌才定過神來,回身投注,聶小倩正立於背後,黛眉微皺,也是滿臉驚駭不解神色。

  朱漢民驚詫欲絕地剛一聲:「娘,這是怎麼……」

  砰然連聲,似乎慈悲庵外又躺下了好幾個。

  三人心神大震,朱漢民與褚明又飛快掠出牆外。

  果然,慈悲庵外,那陶然亭旁,又躺著好幾個大內侍衛,而且其中有一個是雍和宮的紅衣喇嘛,人人手裏都握著那歹毒霸道的暗器飛雨流星神鬼愁。

  每人的脖子上,赫然也是掌痕暗紫,似無還有。

  這下更為驚人了,連殺七八個人,而所殺的又都是當今武林的一流高手,竟連個人影兒也未看見。

  這功力太高,太以駭人聽聞了。

  朱漢民喃喃說道:「小霞她何時學來這種……」

  驀地裏,一聲淒厲慘呼驚心動魄,撼人心神,三人霍然循聲望去,一望之下,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。

  那距離身側十餘丈外的一片蘆葦之中,「嘩啦」一聲,一條黑影沖天而起,那又是一名大內侍衛。

  是大內侍衛是沒錯,但他不像是自己騰身而起的,兩條腿亂蹬,兩隻手拼命地抓脖子,似乎是被人扼著脖子提上去的,可是又偏偏看不見第二個人影。

  褚明機伶寒顫,駭然暴退。

  朱漢民卻雙眉陡挑,身形如電,悄無聲息地撲向那大內侍衛騰起處的蘆葦中。

  十餘丈距離,他是一閃即至,倘若有「人」躲在蘆葦叢中搞鬼,必然難逃過他一雙目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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