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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〇


  陰太常卻咬牙開了口,神態怕人:「李劍寒,劍術不凡,端的好身手……」

  枯瘦老和尚冷哼一聲道:「陰太常,你退後。」

  陰太常鐵青臉往後退了幾步。

  枯瘦老和尚目注李劍寒,冰冷叫道:「李劍寒……」

  李劍寒道:「師叔……」

  枯瘦老和尚道:「我不是你的師叔,好在你也沒把我這個師叔放在眼裏。」

  李劍寒道:「劍寒不敢。」

  枯瘦老和尚道:「你當真不敢。」

  李劍寒道:「劍寒不敢隱瞞師叔。」

  枯瘦老和尚冷然一點頭道:「你既然還認我這個師叔那就好,給我跪下自絕,別等我這個師叔親自動手。」

  李劍寒道:「這個劍寒不能從命。」

  枯瘦老和尚道:「你敢不聽我這個師叔的……」

  李劍寒道:「劍寒沒有天膽,無如劍寒無罪。」

  枯瘦老和尚道:「你背叛師門,賣身投靠,已是大罪一行,復又傷你太常師兄,罪上加罪,這還不夠麼!」

  李劍寒道:「師叔明瞭,前者劍寒為的是生民百姓,後者劍寒純屬自衛,師叔也看見了,先出手的不是劍寒。」

  枯瘦老和尚道:「你太常師兄代我清理門戶,你竟敢動手抗拒,難道這不是罪麼。」

  李劍寒道:「劍寒仍是那句話,劍寒無罪,假如師叔要清理門戶的話,該治罪的不是劍寒。」

  枯瘦老和尚道:「不該是你該是誰。」

  李劍寒抬眼一掃,冷冷說道:「太常師兄父子。」

  陰太常臉色陡然一變,他還沒來得及說話,枯瘦老和尚已然激怒異常地厲聲說道:「好,好,好你竟敢跟我強嘴,這就是你師父教你的麼,懲治了你以後我再去找你師父,跪下。」欺身而至,袍聲一揮直向李劍寒雙膝拂去。

  李劍寒忙閃身退後,道:「師叔,請……」

  「請什麼,」枯瘦老和尚道:「你不聽我的,我只有自己動手了。」忽然又是一袖。

  李劍寒再度退後避過,道:「師叔,怎麼說您是家師他老人家的師弟,我敬您為師叔……」

  枯瘦老和尚道:「你不必再敬我這個師叔了,你眼裏根本也就沒有我這個師叔,還不給我跪下。」抖手又是一袖。

  砰然連震聲中,雪泥四射激揚之下,李劍寒閃身再退,道:「師叔,事不過三……」

  「好啊。」枯瘦老和尚怒笑說道:「你竟敢跟我說這種話……我這就是第三下,你不必有任何顧忌儘管跟我動手好了。」猛然又是一袖。

  李劍寒動了動掌中的長劍,但旋即他三次轉身退後道:「師叔,當年您曾脫離師門,自立門戶……」

  枯瘦老和尚三次未中,心理是夠羞惱的了,聞言更是怒不可遏,當即厲笑說道:「我說誰給了你天膽,你竟敢連我這個師叔也不放在眼裏,原來如此,不錯,當年我已自立門戶,跟你那師父誼已無,情已斷,你儘管放心大膽跟我動手吧。」閃身欺了過去,兩隻袍袖連連揮擊,狂風暴雨般似的向著李劍寒襲去。

  李劍寒沒有還手,被逼得連連後退,得眼之間離那斷崖已不到一丈,他一邊閃身躲避,一般叫道:「師叔,請別再逼劍寒。」

  說話之間他又逼退後四五尺。

  「逼你又如何,我叫你放心大膽出手。」

  雙掌猛地一翻,逼得李劍寒又退了三四尺,眼看他離斷崖已不滿一尺。

  他忍無可忍,一聲:「事非得已,師叔原諒。」振腕揮劍,便已迎上去。

  枯瘦老和尚厲聲說道:「你果然敢跟我動手。」袍袖猛揮,直向李劍寒當胸拂去。

  李劍寒沒奈何,反手回劍夾在脅下,抖手一擊,迎了上去。

  枯瘦老和尚冷哼說道:「我等的就是你這一掌。」

  雙臂突然暴張,向前伸了半尺,礙然一聲大震,枯瘦老和尚僧衣狂飄,踉蹌退了兩三尺。

  李劍寒一腳後退,正踏在斷崖邊上那鬆鬆的積雪上。「嘩」地一聲,雪掉下去了,李劍寒腳下一空身形猛然向後一仰,他隨著一驚,就要提氣收勢。

  而,枯瘦老和尚一退又進,兩隻雙袍袖又是狠命一抖,李劍寒躲無從躲,招架也無法招架,前胸被這一拂之力擊個正著,霍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,同時,一個身子飛離斷崖,直向崖下墜去。

  陰太常跟陰小卿閃身掠近斷崖,往下一看,李劍寒恰好落地,但是崖下雪花一陣飛揚,只聽不見聲響。

  陰小卿大喜,首先叫道:「師爺,他掉下去了。」

  枯瘦老和尚一點頭道:「他帶著傷掉下去了。」

  陰小卿眉飛色舞地道:「還是師爺行,輕易地就把李劍寒收拾了。」

  枯瘦老和尚臉上掠起一絲得意神色,道:「他豈是你師爺的對手……」

  陰小卿道:「派個人下去瞧瞧他死了沒有。」抬手就要召人。

  枯瘦老和尚一抬頭道:「不必了,這斷崖高低是有百丈,好人掉下去也難倖免,何況他是帶著內傷他活不了了。」

  陰小卿道:「那……」

  枯瘦老和尚道:「任他在那兒好了。」

  他既然這麼說了,陰小卿豈敢再說什麼,當下陰陰一笑道:「早叫你走你不走,如今怎麼樣……」

  枯瘦老和尚道:「大患已除,從此你們爺兒們就可以放手去做了。」

  陰太常道:「那您不就是現成的太上皇麼。」

  枯瘦老和尚笑了,笑得好不得意,好不傲,他可不知道李劍寒吃虧是沒還手,吃虧是吃虧在站錯了地位。

  笑聲中,這幾個人,踏上了來路,這洞前雪地上只留下了幾灘血漬,跟幾具屍首,沒人清理,沒人收……

  夜原本已深了,這時候更黑暗低沉,風也似乎更大了些,還多了幾分淒涼、悲慘……

  遠處樹林子裏的小動物,已被這場人與人的搏鬥,醜惡的廝殺嚇破了膽,是再也不敢露頭了。

  風,一陣陣的呼嘯,一陣陣的颳。

  雪花,一陣陣的飄落,一陣陣的飛。

  那幾具屍首邊上的積雪,越來越高,越來越高。

  良久,良久,一個膽大的小動物從一處樹林子裏抬頭探腦,畏畏縮縮溜了出來。

  那一雙小眼睛裏充滿了恐懼,驚嚇,還有幾分機警。

  小眼珠骨碌碌的轉,小鼻子不住在風裏聞。最後,它停在一灘血漬上,伸過鼻子剛打算聞聞這人血是什麼味道,忽然有所驚覺,小眼睛往斷崖方面一轉,掉頭忽地一聲竄了回去,轉眼間沒了影兒。

  就在這時候,斷崖邊上口爬上了一個人,起先是頭,然後是一雙手,最後是身子,是腰,是李劍寒他竟然還活著。

  李劍寒的嘴邊全是血漬,左手裏握把飛刀,右手裏則是他那柄長劍,敢情他是一下一下插著石壁爬上來的。

  他上來了,爬在斷崖邊上好一會兒,然後才吃力地站了起來,蹌踉著,直向那洞口行去。

  還好斷崖離那洞口沒多遠,他很快地到了,一頭鑽進了洞裏。

  進了洞,他推開了那能旋得的石壁,又鑽進了那一邊,然後,他又推上了石壁,身子靠著石壁往下滑,滑,脫力一般地一下坐在了地上。

  他仰著臉喘著,刀跟劍都鬆了,放在他身兩旁。

  洞外風颳雪,很快地蓋住了那一行腳印。

  那幾具屍體,也只剩了一小片,一小片了,遠看黑黑的,很難看出那是什麼。

  李劍寒坐在洞裏,一會兒皺眉,一會兒呻吟。

  他吃力地睜眼打量了一下置身處,只覺得風一陣陣地往裏灌,眼前一片漆黑,就看不清什麼。

  靠了一會兒,他想坐直身子,手伸向身旁地上,想扶著地借力坐直,突然,他摸著了一樣東西──身子的這邊該是長劍,可是這東西絕不是劍柄,也不是劍身,圓圓的,滑滑的,冰冷冷的,還有葉子,他一怔,連忙伸手再摸,不知道他究竟摸著了什麼,但聽他顫聲說了一句:「天可憐我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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