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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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話鋒微頓,居中黃衣老者一雙陰鷙目光落在了陳太極臉上,他緊緊凝注,一眨不眨,半晌始道:「太極兄,我三人遠道前來探望,沒想到遲來一步,你竟先我三人而去,當年一別,只道是暫離小別,誰知也成了永訣,心中之悲痛何可支,太極兄,英靈不遠,請先受我三人一禮!」說著,他三個舉手微微一揚。 適時燕翔雲雙眉揚起,也欠身抱拳:「我代秀姑答禮了,謝謝三位!」 禮畢,燕翔雲抬手說道:「三位請外面坐!」 居中黃衣老者點了點頭,深深看了秀姑一眼,這才帶著那兩個轉身行了出去。 到了堂屋,他三個沒坐,居中黃衣老者翻腕自袖底拿出一綻銀子,往桌上一放,向著燕翔雲道:「老夫三人公事在身,未克久留,出門沒帶多少盤纏,這綻銀子略顯心意,也算對故交盡點力,你拿去替老夫的太極兄料理後事,多了的送給你了!」 燕翔雲忙道:「謝謝三位,我不遠送了……」 居中黃衣老者搖頭說道:「老夫三人不能這麼走,秀姑一個姑娘家,在這地方又舉目無親,頗令老夫這長一輩的叔叔們放心不下……」 燕翔雲道:「三位的意思是……」 居中黃衣老者道:「老夫打算把她帶走,也算於是對太極兄盡點心意了!」 燕翔雲忙點頭說道:「那是最好不過,真的,秀姑一個姑娘家,不能讓她一個人住在這偏僻的漁村裏,三位的確應該把她帶走……」 居中黃衣老者道:「這偏僻漁村會辱沒了她,像秀姑這麼一位姑娘,應該到京城裏去住,穿綾羅絲緞,吃山珍海味,戴花簪釵,塗脂抹粉,好好地享受才對!」 燕翔雲點頭說道:「這是真話,像秀姑,這兒的人誰不說她該住到城裏去?那能囚在這貧苦漁村一輩子……」 居中黃衣老者擺手說道:「你不必多說了,進去告訴她一聲去吧!」 燕翔雲忙道:「是,是,我這就進去讓秀姑快點收拾去!」說著,他轉身走了進去。 外面,黃衣老者臉上泛起了一絲怕人的笑意,道:「老夫三人不能久等,不必收拾了,這些東西到了京裏一樣也用不上,京裏是應有盡有!」 燕翔雲在屋裏答應了一聲,隨聽他跟秀姑說了話,話聲很低,聽不真切。 過了一會兒,他出來了,一個人出來了,臉上堆著尷尬不安的笑容,一出來便道:「三位,秀姑她她不肯去……」 居中黃衣老者一怔,道:「怎麼,她不肯去?」 燕翔雲道:「是的,她說她捨不得她爹。」 居中黃衣老者道:「這姑娘也真是,人死不能復生,總歸是要入土的……」 燕翔雲道:「她說她打算在這兒守墓守一輩子!」 居中黃衣老者雙眉微皺,方要說話。 左邊那位突然說道:「難得她有這份孝心,大哥,我看這樣吧,咱們把太極兄的遺體一起帶走,到京裏再覓地安葬不就行了麼?」 居中黃衣老者雙眉一展,點頭微笑,道:「二弟,有你的,還是你行!」 燕翔雲忙道:「對了,還是這位的主意好,這麼一來秀姑一定肯跟三位到京裏去了,我進去再告訴她一聲去……」 忽聽身後響起秀姑話聲:「燕大哥,我出來了!」 燕翔雲忙轉過身去,可不是麼,秀姑正站在房門口,兩眼雖沒見紅,可是她的臉色卻是煞白,木然而冰冷的。 他忙道:「秀姑,你怎麼出來了?」 秀姑道:「我在屋裏聽見了,我以為該由我來謝謝他三位的好意!」 居中黃衣老者忙道:「秀姑,彼此不外,我三人跟太極兄都是多年的好朋友,當年在京裏也曾共過事,怎麼說都應該……」 秀姑截口說道:「我還沒請教三位貴姓?」 居中黃衣老者道:「我三人姓唐,是兄弟,諒必你忘了,當年在京裏……」 秀姑道:「三位原諒,當時我年紀小,我長大後,爹又絕口不提他的當年事,所以我對當年一無所知……」 居中黃衣老者忙道:「那就難怪你不認得我三個了,太極兄也真是,為什麼不讓晚輩的知道……」 左側黃衣老者也道:「太極兄也真是……」 秀姑道:「爹對他自己的當年,有回只說過這麼一句……」 居中黃衣老者忙道:「他怎麼說?」 秀姑道:「他說他生平所作所為均能仰不愧於天,俯不怍於人,唯獨當年在京裏的那一段日子,使他行為羞恥,遺恨終生!」 居中黃衣老者臉色一變,旋即皺眉說道:「太極兄他也未免……人生在世,誰能免卻名利之心,誰不求個富貴榮華,飛黃騰達,以光耀祖先嘉惠後世?老在江湖上混,能混出多大出息?像他那樣的人只該……」 秀姑道:「他老人家就是那麼固執,一點都不能變通,他要是能像別人一樣,也不會落得今日這般下場了!」 居中黃衣老者臉色又復一變,他勉強一笑,還待再說。 左邊那位突然說道:「大哥,咱們不能多作停留,快把咱們的意思告訴……」 秀姑道:「三位不用說了,我剛才在屋裏已經聽見了!」 左邊黃衣老者忙道:「那你的意思怎麼樣?這麼一來,你既可以……」 秀姑道:「我明白三位的好意,可是三位的好意我只能心領!」 左邊黃衣老者一怔說道:「怎麼,秀姑,你仍不願……」 秀姑道:「三位的好意,陳家存歿均感!」 居中黃衣老者道:「秀姑,我預備把太極兄的遺體一起……」 秀姑道:「我聽見了!」 居中黃衣老者詫異地道:「那你為什麼……」 秀姑道:「三位都聽見了,我剛才說我爹對他的當年只說過一句話……」 居中黃衣老者點頭說道:「我聽見了……」 秀姑道:「我爹既然把他當年在京裏的那段日子認為羞恥,認為終生恨事,我這做女兒怎敢再讓他老人家到京裏去?」 居中黃衣老者失笑說道:「原來是為這,秀姑,我也說過,那是太極兄他……」 秀姑道:「我道他老人家固執,不懂變通,可是我這做女兒的卻不能也不敢違背他老人家的心意!」 居中黃衣老者道:「秀姑,你怎麼能在這既偏僻又貧苦的漁村裏待一輩子?太極兄他不心痛你,我這個做叔叔的卻……」 秀姑雙眉微微一揚,道:「謝謝你的好意,我是在這兒長大的,我已經習慣這種平靜、安寧的生涯了,布衣蔬菜,雖然貧困了些,但我並不覺得苦,這兒的人家不只陳家這一戶;人家在這兒一住幾十年,甚至於世世代代,我為什麼住不得?」 居中黃衣老者目射陰鷙,點頭說道:「你說得固然不錯,也讓我這做叔叔的敬佩,可是,秀姑,你要知道,你還年輕,你同一般人也不同,女兒家誰不喜歡綾羅綢緞,金裝玉飾,秀姑,京裏有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……」 秀姑搖頭說道:「謝謝你的好意,我生長於貧苦,也是生來命薄,過不慣那種生活,也無福消受榮華富貴……」 居中黃衣老者雙眉一皺,道:「秀姑,你怎麼跟你爹一樣……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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