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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三


  海貝勒全神貫注窗外樓下,自是茫然不覺。

  當然,只要梅心這一掌抵上,「洪門天地會」一眾高手之圍立即可解,可是話又說回來,只要這一掌抵上,梅心的一切便全被揭穿,從此無法周遊於親貴之間套取消息了!

  眼看梅心那一隻欺雪賽霜、晶瑩如玉的柔荑便要抵上海貝勒的後心,驀地裡一聲清越長嘯起自夜空,裂石穿雲,撼人心神,海貝勒臉色一變,跨前一步,梅心神情一喜,忙收回右掌!

  緊接著一聲霹靂大喝:「住手!」

  一名身材頎長的黑衣蒙面人出現在南樓瓦面,雙腕一抖,一團黑忽忽的物體凌空向院中眾喇嘛擊下!

  兩名紅衣喇嘛大喝揚掌,那團黑忽忽之物砰然飛起,然後又砰然落下,著地寂然不動,那赫然是適才為海貝勒帶路的那中等身材黑衣蒙面人,也即是「江南八俠」中的白泰官!

  這一突變驚人,眾喇嘛方自一怔,南樓瓦面上那黑衣蒙面人長笑掠下,直如星殞石瀉,當他略一沾地、騰身再起時,慘呼兩聲,院中已倒下兩名紅衣喇嘛!

  眾喇嘛大驚失色,怒喝厲叱,便要掠上屋面。

  海貝勒變色大喝:「站住,你們留在院中,此人由我對付!」

  話落,穿窗出樓,撲上南樓瓦面!

  但當他掠上南樓瓦面時,他不由一怔,四下裡寂靜空蕩,那裡還有那黑衣蒙面人的蹤影?

  正自大感詫異,突然西樓中傳出小玉一聲驚呼!

  剎那間,海貝勒明白了,他心膽欲裂,既驚且怒,翻身便要撲向西樓……

  適時一個清朗話聲自西樓傳出:「貝勒爺,一步之差,已經來不及了,我請你站住!」

  窗口,現出了梅心,她身後,是那黑衣蒙面人。

  那黑衣蒙面人手中握著一柄長劍,長劍,正架在梅心香肩上!

  海貝勒魂飛魄散,未敢再動,失聲喝道:「大膽叛逆,你敢?」

  那黑衣蒙面人笑道:「貝勒爺,你該知道我敢不敢,請下個令,叫你的人住手!」

  其實,無需海貝勒下令,一眾密宗高手的紅衣喇嘛早在這神秘黑衣蒙面人自南樓瓦面掠下,威若天神一般地擊斃兩名紅衣喇嘛時,院中的「洪門天地會」高手以及一眾喇嘛便被震住了!

  是故,海貝勒聞言沒有下令,反環目炯炯,直逼那西樓黑衣蒙面人,沉聲發話說道:「閣下何人?」

  黑衣蒙面人一笑說道:「貝勒爺對我該不陌生,貴屬對我尤其該熟悉,貝勒爺,我叫賈子虛,在客棧中殺喇嘛跟『血滴子』的就是我!」

  眾喇嘛駭然色變,下意識地退了一步!

  海貝勒濃眉一軒,道:「原來你就是殺死喇嘛與『血滴子』的賈子虛,怪不得有這等身手……」

  賈子虛笑道:「那是貝勒爺誇獎,其實我卻不敢冒犯虎威,不敢輕攫銳鋒,要不然我不會出此下策,把劍架在你貝勒爺心上人的香肩上!」

  海貝勒道:「你要知道,我只是梅姑娘的客人……」

  「是麼?」賈子虛哈哈笑道:「那麼貝勒爺又何必顧慮,何不掠上西樓拿我,何不下令貴屬恃多為勝,再向這幾位下手?」

  海貝勒身形暴顫,道:「賈子虛,算你厲害……」

  梅心突然叫道:「海爺,朝廷為重,莫以梅心為念,不可受他脅持!」

  賈子虛大笑說道:「由來烈士皆英雄,自古俠女出風塵,難得梅姑娘深明大義,愧煞鬚眉,更難得貝勒爺有這麼一位紅粉知己奇女子,換作是我賈子虛,雖死何憾,梅姑娘,事不關你,我勸你三緘檀口,要不然,我只消劍鋒一偏,貝勒爺他就要抱恨終生了。」

  梅心冷冷說道:「閣下休要以死脅我,青樓風塵女天生賤命,為朝廷我可以死,我也並不怕死,你只管偏你手中劍鋒就是!」

  賈子虛狂笑說道:「梅姑娘,你簡直令人敬佩,可惜你這大忠大義用錯了對象,你梅姑娘也是漢族世胄,先朝遺民,怎麼說出這種話來?固然,你可以死,也不怕死,但有人不願意你死呀!」

  梅心還待再說,海貝勒突然振聲說道:「梅心,不必枉費口舌跟他多說了,錯過今宵,我隨時還有拿他的機會,我自己知道該怎麼做……」

  梅心嬌嗔說道:「海爺,梅心一片忠烈心,您怎好陷我於不義?」

  她嬌軀一歪,便向犀利劍鋒撞去!

  這一下休說撞上,便是碰上一點點,她梅心這位風華絕代的風塵奇女子、非香消玉殞不可。

  海貝勒大驚失色,喝道:「梅心,他說的對,你是要我抱恨終生嗎?」話落,閃身欲撲。

  只聽賈子虛一笑說道:「梅姑娘,恕我不能成全你一片忠烈心,你死不得,你若死了,我跟洪門中的這幾位便要慘了!」劍鋒一閃,輕易地閃開了!

  海貝勒叫道:「賈子虛,你也是『洪門天地會』中人?」

  賈子虛淡笑搖頭,道:「貝勒爺,你錯了,我跟他們幾位行號不同,但我不否認跟他幾位做的是一樣的買賣,途殊而歸同!」

  海貝勒道:「賈子虛,我聽你的,要怎麼樣,你說吧!」

  賈子虛笑道:「貝勒爺不愧宦海奇英,到底是知進退的高人,識時務的俊傑,簡單得很,讓他們幾位走路!」

  海貝勒向下一招手,沉聲喝道:「耶哈德,閉路,讓他們走!」

  耶哈德不敢不聽,躬身應聲,率眾喇嘛閃了開去!

  那「洪門天地會」眾高手中,一名灰衣老人突然向著西樓上賈子虛躬身施禮,恭謹發話說道:「『洪門天地會』屢蒙援手,大恩不敢言謝,老朽謹代敝上致意,終生不敢或忘,也當有一報!」

  話落,他領著眾高手,抱起傷者如飛出門而去!

  海貝勒道:「賈子虛,你如今可以放開梅姑娘了吧?」

  賈子虛笑道:「貝勒爺,生意人不做冒風險的生意,等他們幾位走遠了之後,我自會放掉這位梅姑娘!」

  海貝勒道:「賈子虛,你放了梅姑娘,我不追他們也不傷你就是!」

  賈子虛笑道:「貝勒爺你把賈子虛當成了三歲孩童!」

  海貝勒濃眉一軒,冷冷說道:「我向來言出如山重九鼎,既作一諾,絕不會失信於你!」

  賈子虛道:「無奈我這生意人見的世面很多,不敢輕易相信人,也不能從命,你貝勒爺千萬海涵!」

  海貝勒怒聲道:「那麼,賈子虛,你打算怎麼辦?」

  賈子虛笑道:「不怎麼辦,我並不願多傷無辜,如今我的朋友既已遠走,我也不敢多事停留,要告辭了!」

  海貝勒道:「那是他們的造化,錯過今宵,我隨時隨地要鏟除你們這些叛逆妖孽,不信你自己看吧!」

  賈子虛道:「那怎麼也要在多日之後,暫時他們幾位還不會有絲毫危險!」

  海貝勒道:「走著瞧吧,你還不走?」

  賈子虛笑道:「這是個是非地,自然是越快離開這兒越好!」

  海貝勒道:「那麼,你可以走了!」

  賈子虛笑道:「走就走,貝勒爺請下屋來到院中坐坐!」

  海貝勒自然生氣,他從來就沒有栽過這麼大的觔斗,可是他如今拿這位賈子虛無可奈何!

  他沒有說話,冷哼一聲縱落院中!

  賈子虛並沒有即刻就走,一笑又道:「堂堂權勢顯赫的海貝勒,今宵竟也聽我擺佈,我要他向東,他不敢向西,我賈子虛簡直比胤禎還神氣,此後在江湖中可以大大地炫耀一番了!」

  話落,一閃不見!

  一眾喇嘛紛揚叱喝,騰身欲追!

  海貝勒伸手一攔,抬眼問道:「梅心,你可安好!」

  梅心禁不住一陣激動,道:「謝謝您,海爺,我無恙,只是跑了叛……」

  海貝勒全身一鬆,像脫了力,道:「只要你安好,再跑十個也不要緊!」

  梅心禁不住又是一陣激動,道:「海爺,對朝廷,對您,我很不安……」

  海貝勒擺手說道:「梅心,別說了,我只要你安好,其他的我一概不惜……」

  梅心嬌軀一陣輕顫,收回目光,默然未語。

  海貝勒又轉望西樓,道:「梅心,天不早了,我不打擾了,你早點兒睡吧,明天有空我再來看你,不會有什麼事了,你放心吧!」

  梅小道:「謝謝海爺,海爺好走,恕我不送了!」

  ▼第二章 猛將莽夫

  朦朧月色,在地上拖著一個魁偉高大的人影,那是海貝勒提著長劍一個人踏著月色回到了「貝勒府」。

  不見那些紅衣喇嘛,想必是海貝勒讓他們回宮去了。

  看那張威態懾人的大臉上的神色,充分地流露出他一肚子不是味兒,那是因為他今夜栽了大觔斗!

  說得也是,他允為京畿第一好手,生平也從未遭遇過這種挫敗,沒動一招便全盤被人所制,難怪他心裡不是味兒!

  除了不是味兒之外,他一路想著賈子虛那句話:競勝負,不能全靠實力,智慧心機要佔七分,有勇無謀的不是良將!

  海貝勒想著,想著,他突然輕擊了一掌,暗道:「對,這賈子虛說的對,自己委實是受教了,姑不談那賈子虛身手如何,今夜他輕易獲勝,不是用了七分智麼……」

  想著,想著,他唇邊又掠起了一絲自嘲苦笑,心想:「自己英雄這麼多年,到頭來卻落個四字猛將莽夫……」

  這心念未了,他已然到了「貝勒府」的大門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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