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八九


  海貝勒道:「傳話廚房,另準備一桌開在西院,叫雲中燕他們進來!」

  海騰「喳」的一聲,飛步而去!

  雍正笑道:「無怪他們都服你,你很會做人嘛!」

  海貝勒笑道:「您到我這兒來了,我怎好讓他們站在外邊!」

  雍正未再多說,目光溜向殘席,道:「你們都吃喝完了麼?」

  海貝勒道:「我馬上讓他們再為您……」

  雍正搖頭笑道:「我沒有那麼饞,我的意思是說,假如你們已經吃喝完了,把席撤了,咱們好好兒談談,我難得有這麼個機會!」

  海貝勒赧然而笑,忙命人撤去殘席,準備香茗!

  坐定,雍正突然喚道:「郭璞!」

  郭璞忙道:「郭璞在,您請吩咐!」

  雍正道:「沒什麼,我問你,你對這『貝勒府』都熟悉了麼?」

  郭璞道:「回您的話,已經熟悉得差不多了!」

  「那好!」雍正點頭說道:「雲珠想到處看看,你陪她走走!」

  這句話,在座除了和親王、寶親王與三格格、五格格外,其餘的全懂,皇上是有意給他倆個機會!

  郭璞再也沒想到皇上會有這麼一手,他有點遲疑,但終於他還是領了旨,其實,他又那能不遵旨?

  雍正笑了笑,側顧身後雲珠道:「雲珠,跟他去吧,回去的時候我會要海青派人叫你的!」

  雲珠有點羞澀,但卻帶著無限感激,應了一聲,螓首微垂,嬝嬝行出廳去,自然,還有郭璞!

  梅心的唇邊,泛起了一絲極其輕微的笑意,而那絲笑意的後面,似乎還隱藏著些什麼!

  三格格德佳的嬌靨之上,竟也同時掠起了一絲異樣神色!

  這神色,全落在梅心眼裡,只可惜,她未留意梅心!

  ***

  燈火輝煌的大廳內,是陣陣歡笑!

  而在那庭院中,朦朧月色下的青石小徑上,卻是兩個人兒沉默成一雙,郭璞不安地走著,雲珠只低著頭!

  走完了青石小徑,進了樹木深處,亭、臺、樓、榭一應俱全的庭院,這庭院景本美,夜景猶佳!

  而如今,加上這一對人兒,襯托得這庭院夜景更美!

  那該是情切切意綿綿,只羨鴛鴦不羨仙的一幕!

  默默相對,無言勝似有言,兩情盡在此中!

  不知道是誰叫他倆走向了水榭的八角小亭!

  也不知道是誰叫他倆在亭中坐了下來!

  更不知道是誰叫他倆一直地沉默著!

  這份兒沉默,曾令得多少有情兒女陶醉,曾令得多少有情兒女銷魂,而郭璞他卻顯得很不安!

  他抬了幾次頭,張了幾次嘴,好半天,他才像用了最大的力氣,好不容易輕輕地叫了聲:「姑娘……」立刻又斷了後話。

  他力拔山兮氣蓋世,卻沒有力氣多說一句話!

  雲珠輕輕「嗯」了一聲,螓首半揚,美目微瞥,那是令人情難自禁的嬌態,靜等著後話。

  可惜,郭璞他巧妙地把目光移開了,好不容易地又憋出一句:「一天不見了,姑娘好麼?」

  雲珠幽怨而柔婉地笑了:「先生這是應酬,還是寒暄?」

  郭璞臉一紅,答非所問地道:「我沒有想到姑娘會來!」

  雲珠接了他一句:「所以先生沒有準備好該說的話?」

  郭璞好窘,赧笑說道:「姑娘,你我見面不易,何必一見面就……」

  雲珠道:「先生只知道你我見面不易,可知道雲珠是費了多大的心機,才能到這兒來見先生一面的麼?」

  郭璞欲避無從,只得點頭:「姑娘,我能想像得出!」

  雲珠道:「那麼,先生又何忍心這般對雲珠?」

  郭璞能獨對天下武林,唯獨對這幾句話,他有難以招架之感。

  剎那間他脹紅了臉,也卻有點不忍,忙道:「姑娘,你誤會了,我是過分的驚喜,也有一肚子的話,只是見著姑娘,我一時也不知該從何處說起!」

  雲珠淡淡她笑了笑,道:「先生,但願如此,不管是真是假,我聽了都高興,都安慰。其實,先生,就這麼一天不到工夫,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麼想先生,在宮裡我這麼想,只要能見一面,便是遠遠地看先生一眼,我就能慰相思知足了,誰知一旦見了先生,我反倒貪心起來,想想真怪,人難道都是這樣麼?」

  郭璞只覺全身熱血往上一湧,忍不住脫口一聲輕呼道:「姑娘,你這是……」

  雲珠截口說道:「我也不知道我這是何苦,也許前世我欠先生的,先生,我並不怪你對我這樣,是我奢求!」

  郭璞啞聲說道:「姑娘,你怎好這麼說?」

  雲珠淡淡說道:「那麼先生要我怎麼說?我千方百計地出宮來,只為來看先生,即便是假的,先生也吝於安慰安慰我麼?」

  郭璞嘆道:「姑娘,你冤枉了我,郭璞生平對感情一事,從不用假,只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,怕姑娘陷得太深!」

  雲珠道:「先生,我已經不克自拔了,殘花敗柳破身子,我不敢奢望其他,只求先生安慰安慰我這破碎的心,我不在乎先生那不得已的苦衷,因為我願意為先生死!」

  郭璞極度羞愧不安地道:「姑娘,難道你今夜出宮來見我,就是為了對我說這些麼?」

  「是的,先生!」雲珠點頭說道:「這是我的心意,我不能不找機會向先生剖陳表白,我很感激皇上,他給了我這個機會,不管他用意如何,是真是假,他總給了我一個能跟先生單獨相處的機會。」

  郭璞接了一句:「是的,姑娘,這位皇上是很好!」

  雲珠道:「那要看是什麼人、站在什麼角度看了,有的人卻要千方百計地非刺殺他、置他於死地而後甘心!」

  郭璞忙道:「姑娘,那是那些亡命的叛逆!」

  雲珠淡淡地笑了笑,道:「叛逆兩個字,也要看是什麼人站在什麼角度看了,在漢族世胄、前朝遺民眼中,他們則是可敬可佩的忠義臣民!」

  郭璞道:「在咱們眼中,他們則是殺無赦的叛逆!」

  雲珠望了郭璞一眼,道:「那是在雲珠眼中,在先生眼中不該如此!」

  郭璞心神一震,忙道:「姑娘,這話怎麼說?」

  雲珠道:「先生不也是漢族世胄、前明遺民麼?」

  郭璞心中微鬆道:「姑娘難道不是?」

  雲珠道:「我不能否認,可是先生,你我不同,我們雲家的人,身體是,血是,而那顆心卻早已不是了!」

  郭璞微微一震,道:「姑娘,你不該說這種話!」

  雲珠搖頭說道:「我不怕,當著先生我不怕,先生要是因此拿了我,便是坐罪而死,我也毫無怨言的!」

  郭璞揚了揚眉,道:「姑娘,雲家沐浩蕩皇恩,難以仰報,姑娘怎可……」

  雲珠淡笑說道:「但願我雲家沒有沐這浩蕩皇恩,只因為這浩蕩皇恩害了我一輩子,也使得先生對我不屑一顧!」

  郭璞大大地吃了一驚,道:「姑娘,你這是……」

  雲珠截口說道:「先生,聽我說,我今夜來此,還有一件事要面告先生,這還是我來此之前,在御書房看見皇上下的旨諭才知道的,皇上已經把年大將軍連降了十八級,要貶到杭州做個看守城門的官兒。」

  郭璞一震說道:「姑娘,聽說年大將軍不是向皇上低頭認了罪麼?」

  雲珠道:「那有什麼用?牆倒眾人推,落井又下石,年大將軍平日得罪官場的地方太多,自他進京以來,地方官你一本我一本,並指使許多百姓上告,說他受莫大之恩,卻狂妄無度,種種不法,罪大惡極,請皇上乾綱獨斷,立即將他革職,追回恩賞物件!」

  郭璞暗暗震動,皺眉說道:「姑娘,這是真的麼?」

  雲珠道:「這等大事,我怎敢欺騙先生?」

  郭璞搖頭嘆道:「年大將軍威武顯赫這多年,想不到到頭來落得這般下場,真是令人感慨扼腕,也足為為官者戒!」

  雲珠淡淡笑道:「我已經把這機密大事先訴先生了,請先生早作打算!」

  郭璞一驚說道:「姑娘,你要我打算什麼?」

  雲珠道:「先生,皇上早已下了旨諭,但那恐怕要等個十天八天才能交給年大將軍本人,趁這消息還沒有傳到甘陝之前,要勸年大將軍,此正其時!」

  郭璞勃然色變,霍地站起,道:「姑娘,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!」

  雲珠平靜地道:「先生,別那麼大聲好麼,讓人家聽見,咱們是在談情?還是在吵架?先生希望功虧一簣、壞了全盤麼?」

  郭璞未坐下,剛要再開口,雲珠已然又道:「先生,你何必再瞞我,昨夜唐子冀送你回鏢局時,我就知道先生的真正身分了,先生明明是傷在密宗絕學『千斤杵』下,先生卻說是傷在『洪門天地會』人手下,由此便聯想到了那傷喇嘛跟『血滴子』之人,錯非先生,誰能一人獨對密宗高手與『血滴子』?再說,先生受了傷之後,再找點酒喝喝瞞瞞人,那並不是難事……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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