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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七


  有燈的地方是亮,奈何有些地方沒點燈。

  這麼一個夜晚,北京城裏沒點燈的地方還真不多,扳著手指數數,也不過是那麼五、六處。

  就這五、六處,在摸黑的情形下,誰也看不見誰遭到了襲擊。

  拚鬥廝殺相當激烈,等到亮起燈,發現了真相後,敢情都是一家人,進襲的人想撤,被襲的不肯放,結果,進襲的人悉數被留下了,一個也沒能走脫。

  北京城是個大地方,夜色本就暗如濃墨,這麼大的地方,幾處小地方黑暗中發生的事,不足以驚動全局,所以,表面上看,北京城仍然是十分安詳寧靜的。

  這種安詳寧靜,使得雲振天、凌翠仙、素素甚至於焦大,都感不安。

  不知道方豪怎麼想,只看他的表面,那是跟這座北京城一樣的安詳寧靜。

  而,三更剛過,一輛氣派豪華的雙套馬匹,停在王家客棧門口,車前、車後,各兩名騎著蒙古種健騎的打扮俐落黑衣漢子。

  車篷掀處,下車的竟是雲家二姑娘施施。

  雲施施一個人直奔後進。

  雲振天夫婦等,除了方豪,一見施施都怔住了,在施施叫爹娘、妹妹、大叔聲中定過了神,驚喜地擁作一團。

  施施表現得很冷靜,幾句話之後就轉向方豪:「方豪──」

  方豪截了口:「玉琪讓你來的?」

  「對。他讓我來謝謝你,謝謝你把九格格的性命,交在了他手裏。」

  方豪道:「我只求你諒解一點,我無意幫他湊聘禮。」

  施施很平靜,也很坦然:「此時此地,這種事無關緊要,緊要的是我不能不來,因為玉琪已經知道你們住在這兒了。」

  「你來告訴我,讓我們盡速遷離?」

  「你不用擔心走不了,他讓我告訴你,不論你們遷到那兒,他絕不阻攔。」

  「當然,他算準了我非去參加祭典不可,既有那一刻,我們遷到那兒都是一樣。」

  施施目光一凝:「方豪──」

  方豪截口道:「你不要再勸我,甚至可以說不要再勸我們,因為我們沒有一個人願意躲他,你可以放心,不到祭典那一刻,他不會動我,我也不會動他,麻煩你把我的話轉告給他,從祭典那一刻起,甚至於只等我踏上煤山,他跟我無時無地不可以碰頭。」

  施施的目光從方豪堅毅、肅穆的臉上移開,掠過乃父雲振天、乃母凌翠仙、乃妹素素,以至焦大,四個人臉上的神色,就是最好的答覆。

  施施的目光,最後仍回到了方豪臉上,她沒有多說一句,也沒有絲毫的留意,一點頭道:「好吧!」

  說完了話,轉身就走。

  凌翠仙畢竟是個做母親的,她上前一步,抬手張口要叫施施。

  雲振天抬手攔住了她道:「這個女兒,從現在起,已經不屬於你我了,她有自己的決定,也有自己的路,讓她去吧。」

  凌翠仙無力地垂下了手,沒有說話,臉上也沒有悲痛的表情,只是在兩眼之中,有些亮亮的東西在閃動著。

  素素出奇的平靜,平靜得近乎冷漠,只望著施施在院子裏轉眼去遠,轉眼消失的身影,一動不動。

  ***

  景山,座落在「神武門」北,距京城不過百步之遙,又名萬壽山,相傳其下儲煤以備不虞,故俗稱煤山。

  實則此山乃築紫禁城,掘護城河時所積之土丘,周圍二里,高僅數十丈。

  景山因崇禎帝之自縊而家喻戶曉,崇禎縊死煤山時,衣懷遺詔曰:「朕涼德藐躬,上於天咎致逆賊直逼京師,皆諸臣誤朕,朕死無面目見祖宗,自去冠冕,以髮覆面,任賊分裂,勿傷百姓一人。」

  崇禎帝的自縊處,即在景山東麓之海棠樹上。

  自滿清入關後,即將景山視為大內之鎮,列為禁地,平民百姓休得登臨,就是想要走近些都不可能。

  ***

  夜色頗濃,微有月色,是一彎鉤月。

  整座景山,籠罩在昏暗的冷輝之下,空蕩、寂靜。

  今夜的景山,一片的寂靜,除了森森林木跟殿臺閣榭外,的確看不見一個人影。

  從登山道往上,經正門「北上門」、倚望樓,或者經山後之東明左里門、之西的右里門,到壽皇殿、觀德殿、倚聖殿、萬福閣、興慶閣、永思殿──到處空蕩蕩的,看不見一個人影。

  每日裏巡弋的禁軍,佈哨站崗的侍衛營密探,全撤了,撤得無影無蹤。

  但,任何人只一近景山,就會清晰地感覺出一股逼人、懍人的肅殺之氣,令人毛骨悚然,令人不寒而慄。

  誰都知道,今夜的景山,藏著無窮的殺機,每一寸土地,都可能致人死命,都可能是令人血濺屍橫的地方。

  誰都知道,今夜的景山,上罩天羅,下佈地網,只要踏進一步,就是隻飛鳥,恐怕都別想再飛出去。

  但,今夜的景山,還是有人來,而且來的人還不在少數。

  二更剛過,步履聲劃破寂靜,幢幢的人影也驅走了空蕩,陸續有人踏上了登山道,每一個步履是那麼從容,神態是那麼安詳,不管是從容或安詳,卻都帶著一股不可侵犯的肅穆之氣。

  登山的隊伍,陸陸續續,但都是從正面登山,絕沒有一個走山後的登山道。

  參加祭典的各地義軍首領,陸續到了。

  保衛營的密探也好,護衛九城的禁軍也好,還沒見一個。

  最先登上景山的,是一前四後五個人。

  這五個人,一個黑袍老者,四名黑衣壯漢,四個壯漢身上,都背著一個不算小的黑包袱。

  五個人腳下不停,目不斜視,一路登山。

  入北上門,經倚望樓往東,一直到東麓那株枝葉不算茂盛,但枝椏縱橫,讓人有鐵骨嶙峋之感的海棠樹前。

  五個人有著片刻的肅立,然後四個壯漢解下了身上包袱,就地打開,四個包袱裏完全是祭典上應用之物。

  抖開一塊黃綾鋪好,然後燭臺、香爐、祭品……應有盡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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