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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九


  「我嘴笨了點兒,只能這麼說,小橋流水,鳥語花香,風嬌日暖,水秀山明。」

  「不笨,幾句話就全囊括了,我聽說塞北秋風獵馬,杏花春雨江南,我沒到過江南,可是我聽說過,也在書上看到過,古來文人墨客,大多跟江南結了不解緣,筆下都是輕輕柔柔的……」

  「那是,因為南北景物截然不同,甚至連人的性情都不一樣……」

  「風蕭水寒,燕趙多悲歌慷慨之士,湖山秀美,益增江左之文采風流!」

  「不錯!」

  「太湖三萬六千頃,歷盡風帆沙鳥,南朝四百八十寺,多少煙雨樓臺,將來有機會,我定要去瞻仰瞻仰。」

  玉瑤道:「我早就想去了,可惜一時走不開。」

  仲孫奇目光一凝,望著燕翎道:「不知道怎麼回事兒,我覺得你不像南方人?」

  「姑娘覺得我什麼地方不像南方人。」

  「我說不上來,也許……我還是說不上來。」

  玉瑤道:「嗯,經妹妹這麼一提,我也有這種感覺,可是我也說不上來他究竟那兒不像。」

  燕翎笑笑道:「也許我就是一般人常說的南人北相。」

  仲孫奇道:「不,你看上去文文靜靜的,相貌倒是像南方人。」

  「噢?我還文靜?」

  「嗯!」玉瑤道:「典型的文弱書生。」

  燕翎為之失笑:「白玉樓像文弱書生,這話要是讓江南江湖道聽見,取笑我不愁沒有話題了。」

  「像文弱書生有什麼不好麼。」仲孫奇問。

  「那倒不是。」燕翎道:「而是姑娘不知道白玉樓在江南是個怎麼樣的人。」

  「白玉樓在江南是個怎麼樣的人?我想聽聽。」

  「姑娘聽格格說的還不夠多麼?」

  「夠是夠了,不過我看不像。」

  「姑娘,白玉樓的事蹟並沒有刻在臉上,越是表面上看不出什麼的人,才是真正可怕的人。」

  「這話我倒深信不疑,可是我不相信有人會對別人抖露自己的底兒。」

  「姑娘總算碰見了一個,我從來不隱瞞自己的惡跡,因為瞞也瞞不了。」

  仲孫奇笑了:「我又多認識了你一層,你這個人很有意思,我以前就懂江湖人,可是現在我才知道,以前我並不是真懂。」

  「姑娘是指……」

  「江湖生涯,刀口舐血,我總以為,江湖人一定是個個粗暴可怕的。」

  「姑娘是錯了,真正粗暴兇惡,一身血腥味兒的江湖人,並不可怕,大不了他們動輒殺人,真正可怕的,是像我這樣的江湖人,不但殺人,吃人,甚至連骨頭毛髮都不剩。」

  仲孫奇笑道:「受教了,奈何我仍然沒覺出你有什麼可怕。」

  「那是因為姑娘是格格的義妹,而格格跟八爺又沒什麼利害衝突,否則的話,姑娘只一眼就能覺出我的可怕來!」

  「我看真正錯的是你。」

  「怎麼說?」

  「真正可怕的人,讓人看不出來是沒錯,可是他也絕不會告訴人家他可怕。」

  燕翎微微一怔,旋即笑道:「姑娘不覺得我可怕?」

  「嗯,我覺不出來。」

  「不要憑感覺,姑娘自問,我是不是真正可怕的?」

  仲孫奇笑了,笑得好美,好動人:「我懂了,沒錯,你的確是個最可怕的人。」

  玉瑤忽然也笑了:「我也懂了。」

  仲孫奇深深地看了燕翎一眼:「玉瑤姐沒說錯,你的確不凡,是個奇男子。」

  玉瑤一雙美目中閃過異樣的光采:「妹妹,這種朋友,願意交麼?」

  仲孫奇道:「姐姐,他是這麼個人,明知道他可怕,但卻很吸引人,也讓人難以抗拒。」

  玉瑤道:「看來妹妹也真正瞭解他了。」

  燕翎道:「兩位這是損我。」

  「不。」仲孫奇緊盯著他道:「這是肺腑之言,玉瑤姐跟我無話不談,你絕不能像對別人一樣對她。」

  燕翎心頭一震,他沒想到,他絕沒想到這位姑娘會這樣。

  玉瑤嬌靨微酡,忙道:「妹妹……」

  「玉瑤姐,怕什麼?遲早總是要談的。」

  燕翎道:「格格,姑娘……」

  仲孫奇道:「難道你一向都不知道?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說實話,不管是好壞,實話實說。」

  燕翎目光一凝:「姑娘的確是位奇女子!」

  「怪我交淺言深?」

  「不敢!」

  「怪我多事?」

  「有點兒。」

  「我不忍看玉瑤姐折磨自己,懂麼?」

  「妹妹,你,你讓我怎麼再在這兒待下去。」玉瑤嬌靨羞紅,要站起。

  仲孫奇伸手拉住她:「我剛說過,遲早的事,都不是世俗兒女用不著這樣。」

  玉瑤又坐了不去,低不了頭:「玉樓,希望你別誤會,這不是我的意思,我跟你一樣,也沒想到。」

  燕翎道:「我知道格格是個怎麼樣的女兒家。」

  「那最好。」仲孫奇道:「你怎麼說?」

  燕翎暗暗咬了咬牙:「姑娘,你看得出,我並不傻,是不是?」

  「那你就不該裝傻。」

  「我沒有裝傻,我只是不敢那麼想而已!」

  「為什麼?」

  「姑娘明知道。」

  「這是世俗的想法。」

  「姑娘,有這種想法的人太多了。」

  「這些人讓你猶豫?」

  「我沒有什麼好猶豫,我要是想幹什麼,眼不還沒有人能攔得住我……」

  「我想聽的就是這一句,我看得出,事實也的確如此,那麼……」

  「我不能不為格格著想。」

  「你這叫為她著想?」

  「怎麼不是?親人,爵位,榮華富貴……」

  「想得好,你以為她想不到這些?」

  「這……」

  「只要有你一句話,她什麼都能不顧。」

  燕翎忍不住一陣激動,目光一凝,望著玉瑤道:「格格……」

  玉瑤道:「別勉強自己。」

  「我說了麼?」

  玉瑤猛抬頭:「那麼你……」

  「我不會老待在這兒,會有走的一天,到那一天,我會帶格格一塊兒走。」

  「我,我能等。」玉瑤低下了頭,嬌軀泛起輕顫。

  仲孫奇深深一眼:「你不會老待在這兒,你會有走的一天,那麼,你是為什麼來的?」

  「姑娘看呢?」

  「知道我就不問你了。」

  「我為的是榮華富貴,可是我已經得到了人世間的至福,何必再作他求。」

  「好話,既是這樣,為什麼還等將來?」

  這位仲孫姑娘的問話,簡直像刀兒一般的犀利,不但犀利,而且她會把握最佳時機「出手」,讓人想躲都躲不掉。

  燕翎心跳心頭聽得,心念極快地轉動了一下,道:「這有關一個人的承諾。」

  「承諾?」

  「不錯,承諾。」

  「你對誰的承諾?」

  「自然是對八阿哥。」

  「你對八阿哥作了什麼承諾?」

  「在事情沒有個眉目之前,我不會離開八阿哥府。」

  「噢,原來如此,這麼說,你是要履行你的承諾。」

  「當然,大丈夫輕死重一諾。」

  仲孫奇深深嘆一聲:「這麼看來,你這個江南白玉樓並不錯嘛。」

  燕翎淡然一笑道:「我只有這麼一點長處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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