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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五


  ▼第七章

  「二龍莊」籠罩在一片暮靄萬道霞光中。

  這是柳含煙離去的第三個黃昏。

  一抹血紅的夕陽餘暉裡,「二龍莊」莊門內飄然走出二男一女,兩老一少三個人兒來。

  走在前面的兩位老者,一個慈眉善目,舉止瀟灑,一個環目虯鬚,顧盼生威。

  二位老者身後,是一位風華絕代的紅衣姑娘。

  前面兩位老者,四眉輕蹙,面帶薄愁,神情顯得頗為悶悶不樂。

  後面的紅衣姑娘卻是黛眉深鎖,花容微顯憔悴,一雙秋水般明眸,此時也是微顯紅腫,生似經過連日頻灑珠淚,哭泣所致。

  這二男一女,兩老一少,不用說,就是「二龍莊」大、二莊主狄仁杰、狄英杰兄弟,與狄仁杰唯一掌上明珠狄映雪啦。

  狄仁杰兄弟一出莊門便徑向河邊走去。

  三人在河邊一片蘆葦前停下腳步。

  狄仁杰目注落日餘暉,遠山近水,突然長吁一口大氣,無限感慨地說道:「老二,你我兄弟二人可是整整三年多,未曾佇立河邊,欣賞這天然美景啦!三日前你我仍是如同半死人一般,不想閉門家中坐,奇福天上來,三日後的今天,你我兄弟竟然能佇立河邊目注美景,耳聽漁唱,此情此景,我卻有些置身夢中之感,我如今簡直就不敢想像這三年來嚙心刺骨的痛苦日子是怎麼過的?這都是那俠肝義膽,古道熱腸的柳少俠所賜,蒼天有眼,不折奇才,真是武林之福啦。」

  狄英杰喟然一嘆,說道:「大哥這番話兒令小弟心中感慨頗多。白雲蒼狗,變幻莫測,一啄一飲,莫非前定,小弟如今是相信命運啦,你我兄弟多年沉痾,群醫束手,不想經柳少俠盞茶運功,便自痊癒,三年不見天日的痛苦日子這是你我命中一劫,時來運轉,天降救星,也是你我兄弟前生修來,柳少俠方將武林魔劫平除,如今大難不死,又得為自身恩怨奔波跋涉,這些不都是命──」

  「叔叔,求求你不要說了,好不!」二老身後狄映雪花容慘淡地突然頓足呼道。

  狄英杰一怔,倏然住口。

  狄仁杰雙眉微挑,轉過身來,暗暗一嘆:「孩子,柳含煙蓋代奇才,情殺孽極為深重,你這是何苦啦?」

  面上卻是無限慈祥地柔聲說道:「雪兒,你往日剛強自負,一向視男人如草芥,這些日來為何自苦如此?爹爹知你這些日來心情欠佳,別人言語無法入耳,但是你要知道,某些事情可遇而不可求,尤其不可強求,能得到的不必枉自憂慮,不能得到的憂慮空自枉然,於事無補,徒自損傷身體,何苦來哉,爹爹是過來人,無論那一方面所經歷的,比起你來可以說只多不少,遇上這樣事情,唯有以理智冷靜自己的激動情感,聽其自然,這樣說不定──」

  狄映雪慘淡花容昇起一抹嬌羞,神情悲淒地方自一聲:

  「爹──」

  狄仁杰微微一笑說道:「雪兒,不必強辯,你數日來舉止,神情的失常,瞞不過爹爹一雙老眼,但是爹爹深知你性情,絕不從旁勸你一句,但是你可知道爹爹口雖不言,目睹你一天比一天憔悴的神情,心中是多麼的痛苦、擔憂麼?孩子,凡事看得淡泊,達觀一點兒,為你自己,為你這年老的爹爹,多保重一點兒,柳含煙百代難覓奇才,人中祥麟,吉人天相,爹爹敢斷言他此去驚在所必有,但卻絕無危險,你放心好啦。」

  狄映雪妙目含淚,神情無限歉疚地一注乃父,方欲開口。

  狄仁杰面色一莊,突然挑眉說道:「雪兒,別人不知,你總應該知道,爹爹一雙老眼鑒人可曾有過差錯?況且他又是武林一尊老神仙之後人,一身武學已是深奧博大,幾達巔峰,那怪人雖然功力上高過他一點,柳少俠制敵不能,但自保卻是綽綽有餘,何況那怪人又是被人深鎖洞中,無形中已吃了大虧,再則,柳少俠說得好,那怪人此時咱們難辨善惡,如果他也是善良的仁俠之輩,柳少俠不但無驚無險,不打不相識地與他交上朋友,甚至還會為武林添一位除魔衛道的支柱呢,你還如此這般地憂慮什麼──」

  話聲至此,目光不經意地一掃河心,一怔住口,倏又遙指河心一嘆說道:「你們看,適才猶是漁歌晚唱,為這山水漁村之黃昏平添無限恬靜,令人塵念俱消,但就在這兩句話兒不到的功夫中,十餘艘漁船卻已走得無影無蹤,這定是宇文俊這東西橫逞淫威所致,真是──」

  狄英杰濃眉微軒,突然說道:「大哥,這樣下去『百家村』對你我兄弟之仇恨何時方消,咱們是否應該找個機會約他們來解釋一番?」

  狄仁杰略一思忖,倏地點頭說道:「二弟主意甚好,只是這般人平素善良膽小,『一旦被蛇咬,十年怕井繩。』此時咱們約他如何行得,他們如何有膽前來,再說宇文俊這東西淫威施虐,三年來不知如何蠻橫殘酷,他們又怎能信得過咱們呢?」

  此言一出,狄英杰不由默然啞口,沉吟半刻,方始一整臉色地軒眉說道:「這點大哥尚請放心,如果必要,由小弟過河請他們過來好啦。」

  狄仁杰凝注乃弟片刻,方始搖頭失笑說道:「不妥,不妥──」

  狄英杰一怔,插口說道:「小弟過河有何不妥?難道大哥是擔心小弟會遭他們襲擊,不能勝任?」

  狄仁杰先一搖頭,又一點頭笑道:「這樁事兒,說來簡單,其實做起來卻不是那麼輕而易舉的,二弟會遭襲擊,這並非大哥所擔心的,只是擔心二弟無法勝任,徒使『百家村』對咱仇恨更深,以致不可收拾。」

  狄英杰雙眉一軒,說道:「大哥,你也太輕視小弟啦,這些小事──」

  「小事?」狄仁杰面色一莊,凝重異常地道:「二弟,你不可過於輕視這樁事兒,事關數百條善良漁民性命,如我想得不差,『百家村』眾漁民在宇文俊淫威橫施之下,過著三年多敢怒而下敢言的生活,心中積恨已深,恐怕恨不得啖我之肉,寢我之皮,蘊藏在他們心底的仇恨之火,足能令他們每個人神智瘋狂,咱們若無超人一等的忍耐功夫,與之詳加解釋,恐難──」

  話猶未完,狄英杰已自挑眉說道:「這點請大哥放心,為兩村之間仇恨化解,自此而後能和睦相處,無論他們對小弟如何,小弟絕以多方忍耐就是。」

  狄仁杰略一思忖,毅然說道:「既是如此,大哥就放心啦,二弟你去得啦,不過你要切記一點,無論他們採取什麼樣的態度,就是群起動手,二弟你也要竭力忍耐,更不准還手。」

  狄英杰濃眉一軒,猛一點頭。

  「小弟省得,縱使斧鉞加身,小弟也必加以忍耐就是了。」

  狄仁杰聞言頗表欣慰地微一點頭。

  狄映雪突然挑眉說道:「爹,您的意思雪兒不敢苟同,忍耐總有個限度,您適才說過,蘊藏在他們心底的仇恨之火,已使他們理智漸呈瘋狂之人,還談什麼忍耐,設若他們不理會咱們一番心意,對叔叔群起圍攻,叔叔也真的不還手,那叔叔焉能還有命在,況且──」

  「況且什麼?」狄仁杰沉聲說道:「雪兒,你年紀還小,尚無法領略到冤冤相報之可怕,如果雙方仇恨加深,他們一時雖然奈何咱們不得。但總有一天『二龍莊』會落個覆滅結果,導致流血慘劇,不說別的,就拿柳少俠這次來莊裡問罪來說,若非他事先了解是非,知道此事全係宇文俊一手造成,如今咱們『二龍莊』怕不早成平地,狄氏一族怕不早遭慘報,不錯,忍耐是應有個限度,但是你應該想一想,這三年多來人家是怎麼忍的?『小不忍則亂大謀』,難道我們就忍不得麼,況且爹爹只是要你叔叔不准還手而已,並非不讓他出手招架,甚至忍耐退回,你還擔心什麼?」

  一番話兒說得狄映雪頓時嬌靨飛紅,啞口無言。

  狄英杰也是驚然動容。

  狄仁杰目光一掃二人,微微一笑,又道:「『寧可天下人負我,我絕不負任何人。』爹爹為人處事向來如此,別人不知,你跟叔叔應該知之甚詳,此事其疚在我,理曲之人,除了忍耐外,是沒有其他機會的。」

  此言一出,狄映雪不由得默然垂下螓首,因為她知道乃父就是這麼一個脾氣,違拗不得,否則。事情他寧願自己做。

  突然,一陣急促蹄聲劃破黃昏寂靜空氣,遙空傳來。

  狄仁杰三人一怔,齊齊向蹄聲傳來處望去。

  十餘條黑點疾如脫弩之矢般向「二龍莊」飛馳而來。

  狄仁杰目注飛馳而來的十餘健騎,沉聲說道:「雪兒,是何人出獵,此時方──」

  話猶未完,一怔之後,輕「噫」一聲,又道:「這十餘匹健騎不是本莊所有,二弟,雪兒,咱們迎上去。」

  話聲一落,迎著十餘健馬緩步走去。

  與此同時,狄英杰、狄映雪二人也自看清這遠方飛馳而來的十餘健馬,不是本莊所有,詫異之餘,互望一眼,隨著狄仁杰身後走去。

  轉瞬間,十餘匹健馬已自馳近百丈以內,三人俱已看清,整整十九匹。

  這十九匹健馬上坐著三位老者,四位絕色少女,一十二位一色大藍勁裝的中年精壯大漢。

  狄仁杰領著乃弟愛女在距莊門十丈齊齊駐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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