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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


  莫滄江道:「老朽何止認識他,不瞞少陝說,當年他任開封知府的時候,老朽是他府裏的護院教習。」

  韋慕嵐「哦」地一聲道:「原來如此……」

  莫滄江苦笑說道:「所以老朽才命趙大夫妻就近留意打聽謝家事的人,尤其要留意姓韋的,那是因為老朽怕韋大俠誤會,也把老朽牽連在內,不得不出此下策,假如老朽當年也有份的話,聞及少俠找來,老朽早跑了,斷不會在家恭候少俠俠駕。」

  韋慕嵐沉吟了一下,道:「莫老可知道姓金的為什麼要害謝姑娘嗎?」

  莫滄江搖頭說道:「這個老朽就不知道了,不過以金太極時常提及玉書生韋大俠看,他害謝姑娘,多半是為了對付韋大俠。」

  韋慕嵐道:「家義父跟他何仇何恨。」

  莫滄江道:「這老朽就不知道了,難道少俠也不知道嗎?」

  韋慕嵐搖頭說道:「跟在他老人家身邊十多年,我從沒有聽他老人家提到過金太極三個字。」

  莫滄江呆了一呆,道:「那,那就令人難懂了。」

  韋慕嵐站了起來,道:「多謝莫老相告,我要告辭了,請莫老告訴我,謝姑娘的墳墓在什麼地方?」

  莫滄江忙跟著站起,道:「少俠是要……」

  韋慕嵐道:「身為晚輩,我應該到她墳前去看看,也應該到那兒去行個禮去。」

  莫滄江微一點頭,道:「少俠說得是,只是少俠該在老朽這兒吃過飯……」

  韋慕嵐搖頭說道:「不,多謝莫老好意,近期內我如果不走,自會再來拜望的。」

  莫滄江道:「既如此,老朽不敢強留,容老朽換件衣裳,再陪……」

  韋慕嵐忙道:「不敢勞動大駕,莫老只須告訴我墓地所在就行了。」

  莫滄江勉強一笑道:「恭敬不如從命,那麼老朽就不陪少俠了,謝姑娘的墳墓就在她自家宅內……」

  韋慕嵐一怔,道:「怎麼?謝姑娘的墳墓就在謝家?」

  莫滄江點頭說道:「是的,少俠,這還是老朽的主意,落葉歸根,謝姑娘死得苦,不應再孤伶無依。」

  韋慕嵐微一點頭道:「說得是,多謝莫老,我告辭了。」

  微一拱手,大步出廳而去。

  莫滄江急步跟了上去,道:「少俠,對老朽……」

  韋慕嵐轉回了身,淡然笑道:「莫老,冤有頭,債有主,韋慕嵐不是不分黑白,不論是非的人,莫老盡請放心樂享天年。」

  莫滄江身形倏顫,撲簌簌掛落老淚兩行,激動地道:「多謝少俠,多謝少俠,老朽這裏……」

  韋慕嵐一抬手,道:「莫老,我忘了問了,莫老也忘了告訴我,謝姑娘是怎麼死的?」

  莫滄江一時未答,沉吟了一會始道:「這個老朽敢說當時謝姑娘是不甘以漢家女兒清白身屈事金主,故而吞金自盡的。」

  韋慕嵐神情一黯,道:「多謝莫老。」

  突然長身而起,破空飛射而去。

  莫滄江沒想到韋慕嵐會這麼走,立時怔住。

  但是他霎時間就定過了神,眼望韋慕嵐身影逝去處,身軀抖動,臉上的神色難以言喻,也令人難以意會萬一,不知道他心裏有什麼感受,在想些什麼。

  ***

  又是晌午的時候,韋慕嵐到了謝家廢宅前,他沒有驚動趙大夫妻,他繞到了謝家後門。

  謝家的後院門,緊緊地關閉著,韋慕嵐試著用手一推,門沒有開,卻砰地一聲倒了,敢情那扇門已經腐朽得不能用了,門一倒,驚起了後院裏的狐鼠,長可及膝的野草裏,一陣沙沙連響。

  韋慕嵐抬眼內望,後院裏的亭、臺、樓、榭,都半隱在野草叢裏,觸目荒蕪淒涼,令人心酸。韋慕嵐暗暗一陣感嘆之後,舉步走了進去。

  一進後院門,他很快地看到了一座孤單獨立的青塚,那座青塚,座落在後院西角,面對一座飛簷狼牙朱欄碧瓦的小樓,塚前還豎有一塊小小墓碑。

  韋慕嵐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激動,邁步走了過去。

  到了青塚前再仔細一看,沒錯,果然沒錯,這就是那位絕代紅粉,人稱不世奇女謝姑娘的埋骨處,芳魂所依所在。

  那塊小小的墓碑上寫著:

  「金惠妃謝蘭馨之墓」。

  韋慕嵐雙眉一揚,俯身出掌,硬把墓碑上的字跡用掌力抹掉,然後運指疾書,重又寫上了一行字跡,寫的是,「韋夫人謝氏蘭馨之墓」。

  寫畢,他肅立墓前,喃喃說道:「謝姨,二十年前慕嵐沒有見過您,二十年後的今天,慕嵐來了,可是他只見到您矗立著墓碑長滿了草的墳,這感受,泉下的您應該明白,能不可憐慕嵐?」

  「慕嵐奉義父遺命前來找您,二十年前他老人家遲了一步,十年後的今天身為晚輩的慕嵐也遲了一步,難道這是天意?」

  「謝姨,您的當年,以及您跟他老人家的情變,慕嵐聽他老人家常說起,您跟他老人家邂逅於偶然,分離於不得已,誰知一別成永訣,難道這是天嫉佳偶良緣?不,謝姨,這完全出自奸人的一手陷害,您請安息,他老人家已先您而去,望您能前往相覓為伴,永不再分離,慕嵐不惜一切,也要找出那奸人賊子手刃之,一俟事了,慕嵐再來移您的遺骸於他老人家左右。」

  「生未如願,死後當結連理,慕嵐斗膽為您二位盡點心意,從此您是慕嵐的義母,容慕嵐叩拜。」

  話落,他略整衣衫,大禮拜下,默跪良久才站了起來,站起來後,他雙目微濕,又道:「義母,慕嵐雖沒見過您,但他自聽說到您的那一天起,一直思慕您到如今,尤其如今,他更悲痛,對一個從未謀面的人,本不會這樣的,也許這就是緣,您說是不?」

  「義父命慕嵐來找您,一方面是要慕嵐來向您請安,另一方面是要慕嵐把『紫貝葉』帶來,使兩份『紫貝葉』合璧,以便按兩片『紫貝葉』上所載,找尋那冊秘笈,如今……」

  抬頭悲吁,接道:「慕嵐已不願多求了,這片『紫貝葉』當初是您送給他老人家的,如今慕嵐把它留還給您了。」

  說著,探懷摸出了一個白綾小包,打開白綾小包,裏面是一片色呈紫紅的貝形樹葉,那大概就是「紫貝葉」了。

  (印度貝多羅樹之葉,簡稱貝葉,因印度人多以之寫經,故亦稱經曰「貝葉」。)韋慕嵐看了那片「紫貝葉」一眼,旋即蹲下,去在墓碑後挖了一個洞,把那片「紫貝葉」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,然後掩上了土站了起來,默立了片刻,他道:「義母,慕嵐走了,等手刃奸人賊子後,慕嵐會帶著鮮花,帶著香燭再來,把您遺骸移葬於他老人家左右。」

  說完,他又默立了一會兒,這才轉身走開,臨別謝家後門時,他猶回身向那座青塚望了幾眼。

  他走了,這謝家廢宅又歸於寂靜、空蕩。

  一隻野鼠由牆根下的洞穴裏探出了頭,但很快地它又縮了回去,不為別的,只為那座青塚前仍站著個人。

  這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,也不知道是誰,不過,看背影,他絕不是韋慕嵐去而復返。

  突然,他彎下了腰,扒開了墓碑後面的墳土,取出了那片「紫貝葉」,又掩好了土,而後帶著一陣得意獰笑騰身而起,射向謝家廢宅的前院不見了。

  來去就這麼一剎那工夫,沒有留下絲毫痕跡,就像根本沒發生過任何事一樣。

  這回,這謝家廢宅是真的空蕩,真的寂靜了,那隻野鼠放心大膽地從洞裏鑽了出來,一竄沒入了草叢裏。

  跟著,別的洞穴裏也有了動靜。

  沒多久,這謝家廢宅後院裏又「熱鬧」了起來……

  ***

  韋慕嵐落寞地往前走著,他打算回客棧去,然後離開開封,回到他的來處去。

  這一趟開封,他可以說毫無收穫,有的只是一連串失望的打擊,這,很夠他受的了。

  剛踏上客棧所在的那條街,他一眼瞥見由客棧裏魚貫走出了十個人,十個打扮利落的人。

  那十個,有五個是中原武林人,另五個則是武士裝束的碧眼黃鬚彪形大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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