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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三


  更重要的是因為兩位老人家之一,「海皇帝」懷的令諭,要關山月、郭懷從此不相識。他日一切從頭來,重新結識,重新訂交。

  關山月當然要敬謹遵從。

  芸姑臉又一變:「芸姑不如梅姑娘,姜家也不如高家。」

  這是說關山月對高梅說實話,不對她說實話,信得過高梅,信不過她。

  關山月道:「芸姑娘,我說的是實情實話。」

  芸姑道:「這就是關大哥不能答應的原因,也就是關大哥不能答應的理由?」

  關山月道:「是的。」

  芸姑道:「還不夠!」

  關山月道:「還不夠?」

  芸姑道:「江湖人就不能娶妻成家了?」

  關山月道:「芸姑娘這話……」

  芸姑道:「江湖人,每一個都曾經初入江湖,一事無成;江湖人,必都有不少要緊事要做,時刻面對兇險,安危難卜。」

  這是實情。

  關山月道:「芸姑娘,人與人有不同的看法與想法,也有不同的做法。」

  這也是實情。

  芸姑道:「梅姑娘也說,關大哥不會答應,她知道有個最要緊的原因,但是她不能說,她說讓關大哥自己說,只是她不知道關大哥會不會說。」

  小姑娘的確說了不少。

  關山月心想,他道:「芸姑娘,我說的這些原因已經很夠了,也夠要緊了。」

  芸姑神色一黯,道:「姜家受人大恩不能不報,姜芸身為姜家女兒,願以身相許以報大恩,並請准老父來見,關大哥卻拒人於千里之外,姜芸有何面目回見老父?不如死在關大哥面前以明心志……。」

  她抬起玉手,伸一指疾點心窩。

  關山月沒想到芸姑這麼剛烈,會在他面前自絕,心神震動,急也出指。

  他出手多快,當然比芸姑快多了,指風點在了芸姑手肘「少海穴」上,芸姑玉手立即無力地垂下。

  關山月道:「姑娘何忍陷關山月於不仁不義?」

  芸姑流了淚:「姜芸不敢,關大哥你總該給個能讓姜芸信服的理由!」

  關山月沉默一下,只好說了虎妞的事,說虎妞的事就避不開他的大仇大恨。

  聽畢,芸姑抬玉手抹去粉頰上淚水,神情肅然,道:「這才是關大哥不答應姜芸最要緊的原因,姜芸信服而且敬佩,也謝謝關大哥告訴我姜芸實情,不敢再糾纏,勉強關大哥,請歇息,姜芸告退。」

  她沒讓關山月再說話,也沒再多停留一刻,轉身開艙門走了,也隨手帶上了艙門。

  關山月沒動,心裡好難過,他又一次難過虎妞的事,也為芸姑難過。

  芸姑臨走讓他歇息,此刻他又怎麼能歇息?恐怕連合眼都不能。

  不只此刻他沒法睡,沒法合眼,恐怕今夜這一整夜,想合眼都難了。

  難過歸難過,難過並沒有防礙了他敏銳的聽力,就在這時候,他聽見外頭離船艙不遠處有動靜,他本想出聲問,但轉念一想,人在姜家船上,這時候出聲問,像是時刻保持警覺,防著什麼,不大好,所以他沒出聲問,等等再說。他也聽出來了,人是向著艙門走過來的。

  轉眼間,人已到艙門外,艙門上響起了輕輕的剝落聲。

  敢情是來找他的。

  敲門聲很輕,似是怕驚動別人,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晚了,怕吵人。

  關山月道:「哪位?」

  艙門外響起個話聲,也輕輕的,顯然是壓低了話聲:「關大哥,是我,姜明。」

  是那白淨漢子,芸姑的兄長。

  他也來見關山月了,他又要幹什麼?

  關山月過去開了門,姜明進來了,忙又關上了艙門,生似怕誰看見。

  這麼看不是怕吵人,而是怕讓人知道。

  關山月道:「兄弟這是……」

  姜明道:「不能讓我妹妹知道,讓她知道我就慘了。」

  原來是怕芸姑知道。

  怕芸姑知道,這是……

  關山月道:「兄弟有事?」

  姜明道:「就是為她的事。」

  為乃妹芸姑的事。

  難不成姜明當說客來了!

  關山月道:「芸姑娘來過,剛走。」

  「我知道。」姜明道:「不瞞關大哥,聽我爹一說,我就趕過來了,可是她在這兒,我不能進來,守在外頭,一直忍到她走。」

  這是……

  除非芸姑不願讓人幫忙,她性子烈,怕她知道不得了,否則這不大像是來做說客的。

  關山月道:「兄弟說,是為芸姑娘的事來的?」

  姜明道:「是的,關大哥,她跟你說的,你跟她說的,我躲在外頭都聽見了,關大哥你沒答應她對了。」

  沒錯,這不是來做說客,可是,這是……

  難道他這個做兄長的,不願妹妹嫁給關山月?

  關山月道:「兄弟這話……」

  姜明神情既苦又難:「關大哥,我跟我爹一樣,既盼關大哥答應她,又怕關大哥會答應她……」

  關山月道:「兄弟,你知道,我不能答應芸姑娘,也不敢答應芸姑娘。」

  姜明道:「關大哥,我跟我爹都知道,這也是實情,能高攀關大哥,不只是她一個人的福氣跟造化,也是姜家的福氣跟造化……。」

  他前後判若兩個人。

  關山月道:「別這麼說,兄弟,也不該這麼說。」

  姜明道:「關大哥,我說的是實情,也句句由衷,字字發自肺腑。」

  關山月道:「兄弟,說正題。」

  姜明道:「關大哥,她已經有了人家了。」

  關山月一怔:「怎麼說?芸姑娘她……」

  姜明道:「是的,關大哥,她已經有了人家了。」

  關山月道:「芸姑娘沒說。」

  姜明道:「關大哥,她是來幹什麼的!怎麼會說?」

  還真是。

  關山月道:「芸姑娘說,是請准了老人家的。」

  姜明道:「是實情實話,關大哥。」

  關山月道:「老人家怎麼會……」

  姜明道:「以她的性子,我爹不讓她來見,行麼?再說,我剛也說了,他老人家很矛盾,我也一樣。」

  關山月道:「兄弟,我要斗膽直說一句,這不是別的事,不能矛盾,芸姑娘自己也不該。」

  姜明道:「關大哥,你是不知道,都不能怪,這門親事是我爹做的主,芸姑娘根本就不願意,根本就沒認過,如今她跟我爹提,她願意拿她來報恩,也願意自己來說,我爹怕誤了她一輩子,也知道這是她跟姜家的福氣與造化,就答應了。」

  關山月道:「怎麼會有這種事?」

  姜明沒說話,他怎麼知道會有這種事?他又能說什麼?

  關山月道:「這門親事雖是老人家做的主,可是老人家是個明白長者,不是好人家,恐怕老人家不會答應。」

  姜明道:「關大哥說對了,人家是好人家,人也是個好子弟。」

  關山月道:「那芸姑娘為什麼不願意?」

  姜明道:「她認為門不當,戶不對,說也不喜歡那樣的人。」

  關山月道:「怎麼門不當,戶不對?人又是個什麼樣的人?」

  姜明道:「關大哥,人家是本地的父母官,人是個讀書人,有功名,還是個舉人。」

  關山月道:「怎麼說?本地知縣家,子弟是讀書人,還是位舉人公?」

  姜明道:「是的。」

  關山月道:「姜家身在江湖,怎麼會結上這門親的?」

  姜明道:「人家縣大爺的公子,舉人公,有一回來『鄱陽湖』遊湖,看見了芸姑,再一打聽,知道也是個好姑娘,根本就沒派人知會,央人說親,縣大爺他親自帶著公子來了,百姓都知道縣大爺是好官,公子是好子弟,更是位舉人,家也不同於一般做官人家,這樣的人家,我爹能不答應麼?」

  關山月道:「這樣的人家,難免芸姑娘有顧慮。」

  姜明道:「關大哥,我剛說過,雖是做官人家,可是不同於一般做官人家;是百姓皆知的好官,不像做官的人家,跟一般百姓家沒兩樣。」

  關山月道:「從不派人知會,不央人作媒,縣大爺親自帶著公子來說親,孝廉公也能屈駕,是什麼樣的官,什麼樣的人家就可見一斑了。」

  姜明道:「關大哥,就是這麼說。」

  關山月道:「會不會因為這位縣大爺是滿人?」

  姜明道:「這位縣大爺是漢人。」

  關山月道:「既是這麼一個人家的這麼一個子弟,芸姑娘怎麼……」

  姜明道:「她就一直說門不當,戶不對,也一直說不喜歡這樣的人。」

  關山月沒說話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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