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獨孤紅 > 恩怨情天 | 上頁 下頁
一二〇


  仲孫玉心中了然,微微一笑,說道:「既是你師伯說了,成兒就略表敬意好啦。」

  仲孫雙成正感為難窘迫之際,聞得此話,芳心一松,竟忘了自己如今仍是一身儒服喬裝,忙不迭地向著慧覺大師微一襝衽:「成兒見過師伯!」

  一身儒服,行此女兒家之禮,慧党大師忍俊不住,加以仲孫雙成人除長得美豔絕倫之外,更有一種秀麗清雅氣質,甚為惹人喜愛,不由地拂動銀須,狀至歡愉地一陣大笑。

  仲孫玉人目了然,也覺頗為滑稽地一陣長笑。

  仲孫雙成一愕之後隨即會過意來,嬌靨上陡地飛起一片紅雲,嬌羞,窘迫不勝地倏然垂首。

  即連旁立少林諸僧,也自臉上掠起難忍笑意。

  「阿彌陀佛!」慧覺笑聲一落,高宣一聲佛號,頗似為仲孫雙成解窘地,向仲孫玉道:「日上中天,時光已屆本寺午餐之時,我等不可再在此空站,仲孫施主請隨老衲人寺飽餐一頓罷!」

  也不等仲孫玉答話,一笑轉身。身後請僧倏地向兩旁分開,合十躬身。

  仲孫玉望著慧党大師高大背影,搖頭一笑,一拉愛女,大步跟上。

  四大護法,各院主持,四大金剛,十八羅漢,緊隨三人身後,緩步而行。

  一人少林,慧党大師即將這父女二人讓入掌門方丈室中。

  甫一坐定,小沙彌已自神情恭謹地捧殺而人。

  慧覺大師向身旁一位年輕僧人道:「去告訴你知客師叔祖,今日寺中有貴客光臨,要你師叔祖另外加意預備一下!」

  年輕僧人躬身領命而去。

  仲孫玉輕呷一口香茗,面色一轉凝重地道:「老和尚,你終日坐鎮少林,運籌帷幄,指揮一切,數月來,關於血案真凶,下山查訪緝拿的各門派高手可有佳音報來?」

  慧覺大師知他言出有因,微一沉吟,軒眉說道:「出家人不打誑語,自昔日至今,前半段時間徒勞奔波,毫無所獲……」

  仲孫玉微微一怔,輕「哦」地一聲,頗感意外地插口說道:「聽你之言,敢是這後半段時間中大有收穫啦?」

  慧覺大師先一頷首,又一搖頭,面色微顯深重地接道:「其實,這也是近幾日之事,不到半月之前武當掌門紫虛道長令門下來報,言陝面臨潼城內,三數日內一連發生三兩件令人髮指的慘酷血案,作案者為一名叫柳含煙的年輕白衣書生,由此推斷,武林血案亦必系此人所為,紫虛道長已經親率門下前往緝凶,並囑老衲火速通知正在江湖中緝凶的各門派高』王盡速趕往臨潼……」

  在慧覺大師說到「陝西臨潼」之際,仲孫玉父女二人便已意會到是怎麼回事兒,心中早已暗感焦慮,只是仲孫玉涵養甚深,強自按捺心中激動,並未半途插口,仲孫雙成一臉焦慮地櫻口數張,幾次要問。均先後被仲孫玉眼色止住,及此仲孫雙成已是再難忍耐,遂自突然挑眉說道:「師怕,此事純系出自誤會!」

  仲孫玉一見愛女插口,也自深蹙雙眉,面色凝重地反問道:「老和尚,依你這一雙慧眼,憑你的大智大慧,對這件事的看法如何?」

  慧覺大師先後人耳仲孫雙成兩句話兒,微一訝然,便已猜透八分,但他卻仍自下意識地軒眉反問道:「事出誤會?仲孫施主、賢侄女兒,此話怎講?」

  仲孫雙成櫻口一張,方待要說出個中原委。

  仲孫玉已自搶先說道:「老和尚,你先別問『此話怎講』,先回答我的話兒再說!」

  慧覺心知此事內有蹊蹺,略一沉吟一雙慈目神光湛湛,凝注仲孫玉父女二人片刻,倏地唱然一歎。白眉微蹙,面色沉重地說出一番話兒來,他說道:「老衲昔日遍下武林帖,邀集各門派人士,前來少林共商大計的群英會上,便已見過這位小施主。柳施主膽略超人,語驚四座群豪,他資質功力無一不是上上之選,加以滿面正義,舉止不群,當時老衲便暗許為百年難見奇才,斷非為惡之人,不是老衲誇大,似這等人間祥麟除一尊前輩外,老衲這把年紀,尚屬首見;此子日後成就恐猶在一尊之上,領袖武林非此子莫屬,當時老衲心中對這項訊息,便深不以為然,數日之後,老衲師弟慧本率二代弟子返山,面告老衲,江湖中蒙柳施主援手經過,老衲心中信念更為堅定……」

  父女二人四眉深蹙,面色深重地靜聆慧党大師細迷心中看法,聞得這一代高僧,執武林牛耳的少林一派掌門也對柳含煙大為贊許,甚表推崇,簡直視為神人,心中欣慰自不在話下。

  尤其仲孫雙成,芳心中除感到無限舒適、甜蜜、得意、驕傲之外,更摻雜了一份自己懵懂愚頑,誤會煙弟弟的無限疚愧,暗中決定,日後再次相逢,必對煙弟弟表示萬般懺悔,請求打罵一滅辦已不安。俏姑娘內心喜悅,外表難掩,嬌靨上已泛起一絲迷幻甜蜜笑意,一雙清潭般秋水雙瞳異采閃爍,心中所思,流露無遺。

  慧覺大師修為人聖,神目如電,說話間,冷眼旁觀,心中雪亮,除暗中贊許祥麟威鳳,天造璧人外,並己看出仲孫雙成情場上波折頗大,也不禁暗為自己這位侄女兒擔心不已,好在坎坷之後便是平坦道路,也用不著加以點破。

  父女二人靜聆至此,方自各心情一松,暗籲一口大氣。

  慧党大師微一搖頭又道:「萬般皆天定,半點不由人,委實一點也不假。佛家最重因果,老衲心中雖作如是想,但是紫虛道長早已含怒遠下江湖,老衲因坐鎮少林,無法輕離,萬般無奈之下,只有即刻派出羅漢堂主持,慧空師弟偕同甫自返山的慧本師弟,帶領二代高手四人,刻日下山,以圖挽救,後果如何,便難以蔔知了,只是老衲祈求我佛保佑,勿再使這些人淪入魔劫,各派精英毀於一旦……」

  說完,又是一聲滿含憂慮的長歎,神情顯得黯然已極。

  顯然,慧覺大師這佛門一代高僧已看出柳畝煙殺孽甚重,雖然他俠肝義膽,對各門派誤會之下,失去理智的瘋狂攻擊自會忍耐,但如果他們一再苦苦相迫,忍耐總有限度,萬一惹起這位煞星真火,各門派後果堪憂,武林中將又是一片血腥,但他卻不知群英樓上,臨潼城關,武當、邛崍二派已是稍沾殺劫啦!

  仲孫玉父女靜靜聽完慧覺大師後半段細述,憂心更重,胸口上恍若壓了一塊重鉛一般,有點喘不過氣來,也自相對一陣黯淡默然。

  仲孫玉腦中一團紛亂,正在用他那超人智慧思忖良策,用他那超軼常人的涵養,強自按捺心中激動,埋首苦思。

  仲孫雙成腦中紛亂,胸中激動怒潮澎湃般洶湧而來,一時間,百念皆生,紛至遝來。

  終於忍不住了,秀眉雙挑,粉面含煞地霍地站起身形,貝齒緊咬地狠聲道:「柳含煙俠肝義膽,放下血海私仇,為武林公案不分晝夜,不辭勞苦,櫛風沐雨,萬里關山地疲於奔波,各門派不但不感恩圖報,反而以怨報德,意圖置柳含煙於死地,快意私怨誤會而後甘心!如今真凶被柳含煙數月來不辭勞苦,不分日夜,不避驚險,舍已忘身地拼著性命方始查出,不想這批東西又陰險卑鄙地前往尋釁,這種無恥下流糊塗懵懂的行徑,出自武林各門派,實在令人寒心,日後仲孫雙成若狹路遇上這批人,如不將他們一個個碎屍萬段,挫骨揚……」。

  「成兒大膽,住口!」仲孫玉忽地倒挑雙眉圓睜雙目,神色嚴厲地站起身形,一聲暴喝,怒聲說道:「成兒,儘管平日爹爹愛你過分,萬般依從,今日也斷不能容你這般大膽地口出狂言,你小小年紀懂得什麼,爹爹雖然對你煙弟視同己出,咱們也得為另一方面著想,口念大仇,乃是人之常情,若換了我們自己也是一樣,這事怎能單怪各門派?還不與我坐下!」

  仲孫雙成嬌靨陡起一陣抽搐,妙目含淚,神情木然地如言坐下,顯然地,芳心已是悲痛萬分,不可言狀。

  有生以來,爹爹從未如此聲色嚴厲地對待過自己,甚至連大聲說話都未曾有過,而今日卻是如此。

  仲孫玉含怒目光一注愛女神色,頓時變為萬般懊悔,無限愛憐,神情一黯,長歎一聲,啞聲說道:「其實這也怪不得你,爹爹我何嘗不是如此想啊?只是強自按捺,未便發洩罷啦!」

  至此,仲孫雙成粉靨又起一陣抽搐,嬌軀也自泛起一陣輕顫,淚眼凝注仲孫玉滿頭灰發蒼老臉龐半晌,嬌軀倏起,一頭撲到其父懷中無限委曲地放聲痛哭。

  仲孫玉倏伸雙臂,抱著愛女,兩行老淚也自奪眶而出。

  骨肉親情感人肺腑,見者心酸淚下。

  連旁坐的一代高僧慧党大師也自一陣黯然地暗感心動。

  「阿彌陀佛!」驀地慧覺大師白眉微軒一聲震撼人心的洪亮佛號。

  陷於無限悲哀中的一對父女,倏感心頭一震,各自瞿然驚覺失態,忙不迭地收淚分開。

  仲孫雙成嬌靨淚痕宛然,紅雲遍佈,羞窘無限地深垂螓首,忸怩萬狀。

  仲孫玉更是老臉一熱地尷尬一笑道:「二十出頭兒的大姑娘啦,還這麼不擇時地愛哭撒嬌,當著你和尚伯伯面前,竟讓你爹爹露一次臉,真是!」

  說完,又是一聲甚為難為情的嘿嘿窘笑。

  慧党大師心知仲孫玉是自我解窘,自找臺階,一雙慈目略帶嘲笑意味地輕輕地看了他一眼,微微一笑。

  仲孫玉又感老臉一熱,慌忙別過頭去,返座坐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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