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獨孤紅 > 恩怨情天 | 上頁 下頁
三九


  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略一沉思,冷冷道:「尊駕有事但講,本幫願在尊駕臨死前,儘量使尊駕釋疑。」

  柳含煙問言毫不在意,一指地上二人,微笑問道:「此二人可是臨敵遭挫,為貴幫丟人,才依貴幫幫規賜死?」

  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不知他有什麼用意,微一頷首,冷冰冰地答道:「依本幫幫規,凡臨敵心怯逃脫者賜死!」

  柳含煙一聲朗笑,一指崔陵道:「貴幫招魂燈使不久前在少林寺,曾與在下動手,三招之內人傷、燈毀,鼠竄而逃,若依貴幫幫規,則又當何論?」

  此言一出,四周數十個黑衣蒙面人齊感一震,崔陵全身更是猛地一顫。

  因為崔陵在地幽幫中已屬一流好手,一身武功除冥後與眼前這位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及幾位高手外,已是鮮有敵手,而如今卻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後生口中,吐露崔陵竟在他手下走不完三招?這簡直是件不可思議的事!而且地幽幫內也從未聽說過,招魂燈使曾在別人手下遭過敗績,要說是崔陵曾栽在某成名多年之人手中,倒是或可相信,要說他三招不到便在這籍籍無名的年輕後生手下鎩羽,根本就是天下的笑話!可是以人家剛才露那兩手絕學來看,若說功力,眼前自己幫內數十人中,除那身材小巧的人外,就無人能及,這年輕書生的話又令人無法懷疑!

 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?眾人正在信疑參半,齊感困惑之際。

  驀聽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輕哼一聲,向崔陵冷冷地問道:「崔陵,他說得可是實話?」

  崔陵一驚,忙躬身顫聲答道:「公主不可聽這小子信口雌黃,屬下……」

  話猶未完,柳含煙已仰天一聲朗笑,笑聲一落,一雙劍眉連軒,星目神光凝注崔陵,沉聲說道:「大丈夫生而何歡?死而何懼?尊駕成名多年,在下素聞海南冷面狼心活閻羅如何了得,今日一見,不過如此,誠令在下齒冷!」

  幾句話,豪邁尖損,兼而有之。

  這種面臨大敵,猶能從容不迫,昂然不懼,侃侃而談的灑脫神態,看得四周數十個黑衣蒙面人也不由暗暗為之心折不已。

  那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,如果不是面垂黑紗的話,此時定可看出她已驚然動容。

  只見她呆呆凝注在園中如玉樹臨風的柳含煙身上,一時竟忘記答話。

  招魂燈使崔陵先是一愧,繼而一驚,他不懂對方對他的底細為何摸得如此清楚,及聽完最後一句話,他又不禁惱羞成怒,依然躬身向那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恭聲道:「公主……」

  他公主二字方出,目光注處,已窺出對方發愣神態。

  崔陵成名多年,何等老辣?腦中略一思忖已猜透七分,但他到底是個工于心計,城府極深的人,仍然視若未睹,不動聲色,只是將聲音略予提高地呼道:「公主!」

  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,至此方倏然驚覺自己失態,頓感一陣臉熱心跳,忙斂心神冷冰冰地答道:「嗯!」

  崔陵忙接道:「這小……子造才言辭己辱及本幫及屬下聲譽,屬下一人事小,本幫卻不能任他輕辱,屬下斗膽,敢請公主定奪!」

  這魔頭不愧老奸巨猾,欲假眾人之手以報私怨,反說自己一人事小,他此刻已摸透了對方心意,唯恐對方改變初衷,下令罷手,故又以「本幫受辱,茲事體大」來要脅對方;他這一手不謂不狠,不謂不毒。

  果然,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聞言頓感為難,她進退維谷之際,美目一掃四周,略一沉思,銀牙暗咬,毅然道:「此事交崔燈使全權處理!……」

  崔陵聞言暗暗一聲冷笑,方自一喜。

  身材小巧黑衣蒙面人心中一動,銀鈴般一笑,接道:「但需生擒,以便帶回冥府,交冥後發落!」

  崔陵倏如冷水澆頭,一腔狂喜頓化烏有,微一躬身,似甚勉強地答道:「屬下遵命!」

  隨即,轉向柳含煙陰惻惻地一笑,冷冷說道:「今夜算你小鬼造化大,我家公主有諭,對你只准生擒,不准殺傷……」

  「住口!」柳含煙只見兩人一對一答,不知人家用心良苦,猶以為兩人只是在演戲,生怕傷不了自己,太以難堪,所以自己找個臺階,言明須生擒自己,以便稍時若有不敵也好有詞搪塞。心中早已氣往上沖,此時一見崔陵口齒輕謾,不由大怒,乃舌綻春雷,大聲喝止。

  他微微一頓,劍眉雙挑,沉聲叱道:「若以眼前你們這幾十個酒囊飯桶,少爺尚未必放在眼內,對少爺無可奈何就是無可奈何,何必自找臺階,說什麼生擒不生擒?可笑之至!」語氣斬釘截鐵,竟然毫不領情。

  此言一出,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全身倏地一陣微顫,黑紗內,粉面柳眉倒豎,鳳目圓瞪,殺機一現即隱,隨即檀口微張,欲言又止,粉面上現出無限幽怨的神色,妙目柔光幽幽一注柳含煙,兩排睫毛一合,兩滴晶瑩珠淚奪眶而出,滿目柔光再一注柳含煙,極其輕微地一歎,螓首微俯,默然不語。

  這一連串的變化,發生在那輕垂的黑紗之後,誰也無從得知,即連那老奸巨猾的崔陵,也以為她既將此事交自己全權處理,一切事情自不欲再以過問。

  他城府甚深且工于心計,聞言毫不在意,嘿嘿冷笑地道:「酒囊飯桶也好,找臺階也好,老夫不擬與你這後生晚輩對口,老夫只問你一句,若是小鬼你遭我們生擒,你怎麼說!」

  這老鬼果然狡猾陰狠得可以,他明知對方傲骨天生,可殺而不可辱,故而出言相激,拿話先將對方套住。

  柳含煙雖明知崔陵使奸,但他豈能示弱?

  他劍眉連軒,朗笑一聲道:「崔陵你用不著在少爺面前要花槍,稍時動手,只要你們能摸得少爺一絲衣角,少爺立刻將這顆大好頭顱奉上,如何?」

  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聞言又是一震。

  崔陵一見毒計得售,心中不由狂喜,暗暗說道:這是你小鬼找死,怨不得老夫心狠手辣,我就不信憑我們幾十個人摸不到你一片衣角,只要能扯下你一片衣角,嘿嘿!

  他心中喜得暗笑,口中卻不露一絲痕跡,陰惻惻地一笑,道:「尊駕不愧快人快語,好!我們就如此決……」

  「且慢!」崔陵「定」字尚未出口,柳含煙已微笑喝止。

  崔陵以為他話說得過滿,已有悔意,小中一急,忙道:「怎麼!小鬼莫非已有悔……」

  話猶未完,柳含煙已面帶不屑地笑接道:「老鬼且莫以小人之心,度君子之腹,少爺一言既出,雖斧鉞加身也萬無悔意,少爺倏然喝止,只是想問你一句話!」

  身材小巧的黑衣蒙面人聞言,神情似甚為激動,一身黑衣微起顫抖,黑紗內,一雙妙目異采頓現,分不出是急、是驚、是愛、是恨。但就她适才一連串的表情推測,急、愛的成份,將遠超過驚、恨。她顯然已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柳含煙,暗中處處對柳含煙表示關懷,竟使她忘卻柳含煙是地幽幫的生死大敵,愛情是多麼微妙,不可思議的一件事?

  崔陵心中微定,詫異地問道:「尊駕有什麼遺言?」

  柳含煙微微一笑道:「老鬼用不著如此緊張!」

  崔陵蒙面黑巾後的老臉上頓感一熱。

  柳含煙一頓,倏地俊面一沉,冷冷道:「少爺只想問你,若是你們擒不下少爺,摸不到我的衣角,則又作何論?」

  崔陵不防他會有此一問,心裡一驚,暗道:「好厲害的小鬼!」

  沉思半晌,他也不甘心示弱地道:「老夫若是勝不過你這小鬼,江湖從此除名!」

  柳含煙仰天一陣大笑,笑聲一落,沉聲道:「你那冷面狼心活閻羅七字,早已被震天神掌震得灰飛煙滅,本已除名,這樣你不覺得自己太佔便宜了嗎?」

  崔陵人耳一聲「震天神掌」心中猛震,暗暗忖道:這小鬼究竟是何人門下?他怎知道得這麼多?看來今夜非解決他不可了。

  繼而一聲柳含煙說他太佔便宜,不由得火上加油,厲喝道:「小鬼,依你之見?」

  柳含煙目射神光,劍眉雙挑,一字一句地道:「少爺也要你將你那顆賊頭自動割下,獻給少爺,你認為如何?」

  此言一出,崔陵一驚,頓感為難,但是在眾日睽睽下,若不敢答應,自己日後如何有臉再混下去?

  略一沉吟,只得硬著頭皮,強笑一聲,說道:「好!老夫今夜就破例答應你一次!」

  他在嵩山之下,早已領教過眼前這年輕書生的厲害,當時固然因為自己輕敵以致在三招內落敗,但是這年輕書生的一身卓絕功力,也確是自己生平一大勁敵,不容自己忽視。同時今宵之戰又是言明在先,生存敗死,更不敢稍存僥倖之念,是以他話聲一落,頭也不回,微一揮手,沉聲喝道:「燈來!」

  眼前一亮,已飄上一個手持招魂燈的黑衣蒙面人,疾步走到崔陵身側,恭身將燈雙手遞過。

  崔陵探掌抓過招魂燈,冷笑一聲,雙目凶光一注柳含煙,陰惻惻地道:「小鬼,招魂燈今宵複出,你已萬元生理,還不速亮兵刃!」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