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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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▼第二十五章 西嶽華山,也稱太華山,中峰蓮花峰,東峰仙人峰,南峰落雁峰,世稱華嶽三峰。 又有雲臺、公主、聖女諸峰,隱拱中峰。唐,詩聖杜子美,曾有那麼一句詩言:諸峰羅列似兒孫。 蓮花峰,是當今幾大門派中,華山派之根本重地,派之中樞,就在這座蓮花峰上。 這一天,旭日東昇,金光萬道,晴空一片蔚藍,萬里無雲,看樣子,準是個艷陽天的日子。 晨曉,山中,總要比平地晚一個時刻來到,那是因為矗山高峰,擋住了日頭,有些地方照射不到。 夜暗,山中,卻又比平地早一個時刻降臨,誰都知道,平地暮色初垂,剛黃昏,山中已然一片黝黑。 是故,當這一天平地已披上金光的時候,山中猶朝露顆顆晶瑩、晨霧迷濛,仍難見十丈以外事物。 在那「華山」南峰「落雁峰」下,有一片谷地。谷地之中,有一片廢墟,堆堆瓦礫,根根焦木,狼藉滿地。 瓦礫場中,那幾堵斷壁上,已長滿了雜草蘿藤,那根根焦木之上,也生出了茸茸嫩綠苔蘚。 看樣子,這是一場大火劫後所遺。 也想見得,這堆廢墟已經過了不少年頭。 大火歸大火,經年歸經年,但是,由那尚未盡焦的根根朽木上的剝落朱漆,及那殘破的碧瓦看──當年,這片廢墟的所在之地,必然是山中的樓閣,畫棟雕樑,美侖美奐,人間天上之神仙居處。 這地方真好,仰望或雲封霧鎖,或鬱鬱蒼蒼的碧綠山峰,耳聽泉聲不輟,風過林間那悅耳天籟,必能令人心曠神怡,俗念全清,滌然出塵。 只可惜它遭了回祿,歷經了一場大火。水火無情,留下的,只是瓦礫、斷壁、焦木,一堆廢墟。 唉,多淒涼! 這淒涼的一片,只能供後人於探幽攬勝之餘,停足憑弔,閉目凝想當年那歡樂的盛況。 是有人憑弔,不信,瞧! 在那堆廢墟之前可不正站著一個人。 這個人,是個一襲儒衫如雪的白衣書生。 白衣書生面對廢墟,只能看見他的背影,不過,該夠了,因為,由他那頎長、流灑、飄逸、玉樹臨風般背影看,他必然是超拔不群、倜儻非凡。 他,垂著手,站在那兒,一動不動。 想必,他為那凝想中的畫棟雕樑、斜倚朱欄的樓中人兒……那美好的一切,而黯然神傷!讀書人雖然難免呆癡、迂腐,但卻泰半是文謅謅、酸溜溜、多愁善感,動輒蹙眉落淚的多情種。 雅興登臨,探幽攬勝,發思古幽情之餘,每每嘆息連連,口中喃喃又呆又癡地潸然淚下,甚至於號啕大哭一場。 這也許就是為什麼世人管讀書人叫書呆子的道理所在。 眼前這位是讀書人,他應該不能獨免。 果然不錯,聽,驀地裏,一聲悠悠輕嘆,劃破了這寂靜的一切;輕嘆之中,所包含的東西太多,令人無從意會。 但,輕嘆入耳,卻能令人鼻酸、淚墜。 書生動了,倒不是轉過了身,而是舉起了腿,邁出了步,跨過幾根朽木,兩堆瓦礫,走近了廢墟。 敢情,他還要進去多看看。 果然,他東張張,西看看,摸摸這個,又摸摸那個,有點惋惜,似乎有點痛心,對這一切也有點念舊的似曾相識。 儘管他東張西看,可始終沒轉過身來,充其量不過轉過了半張臉,這半張臉,俊美絕倫,世所罕見。 又過了一會兒,他才轉過了身,走出廢墟,這一來,一張臉全能看見了,適才沒看見的那半張,跟看見的那半張,一樣的俊美,十足的美男子、俊書生。 跨出了廢墟,他回身投下最後的一瞥,長吁了一口氣,飄然邁步,準備離去;但,適時…… 一聲輕喝起自十餘丈外那片松林中:「施主,站住,華山不是任人來去之處。」 書生毫無驚愕色,聞聲住步,緩緩轉身,兩道目光有如冷電,淡然含笑,投向了發聲所在。 松林內,人影閃動,一條灰影疾若鷹隼,飛掠而出,直落書生面前一丈處,那是個一身道袍的年輕全真。 年輕全真好相貌:玉面朱唇,長眉斜飛入鬢,背插一柄長劍,鵝黃劍穗隨風飄動著,威態逼人。 沒容他說話,書生淡笑開了口:「道長好沉得住氣,這時候才發話現身。」 聽話意,書生是早發現了他。 年輕全真一愣,目中飛閃懾人寒芒,冷冷說道:「施主也很沉得住氣。」 「那是自然。」書生笑了笑道:「我這個人,由來鎮定,再說,林泉孰賓主,風月無古今,我來得,閣下也來得,似乎值不得大驚小怪。」 「好一個林泉孰賓主,風月無古今!」年輕全真挑眉冷笑,說:「施主可知道這是什麼所在?」 書生淡淡說道:「道長這是考我麼?」 年輕全真冷冷說道:「答貧道問話。」 連個「請」字也沒有,書生皺了皺眉,道:「『落雁峰』。」 他沒說「華山」。 年輕全真緊逼一句:「地屬何處?」 書生似乎有意拿他開玩笑:「華陰。」 這誰不知道? 年輕全真臉色一變,冷哼一聲,說道:「沒想到施主既機警又利於舌辯,貧道問的是此地歸誰管。」 這難不倒書生,他答得妙:「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,該歸皇上管。」 年輕全真臉色又一變,有點哭笑不得,冷冷一笑,說道:「那麼,施主是不知道『華山』二字?」 到底還是自己說了。 書生笑了,點頭說道:「知道,世之西嶽,誰不知道?」 知道就好辦,年輕全真道:「施主是武林人物?」 何突來此問? 書生笑了笑,道:「半個。」 年輕全真一愣,道:「施主語出玄奧,令人難懂。」 書生道:「不難解釋,另半個,道長看得見。」 不錯,看得見的是「文」,看不見的是「武」。 年輕全真恍然大悟,冷冷說道:「半個武林人物,也該知道『華山派』三字。」 「當然!」書生點頭笑道:「我是久仰盛名,如雷貫耳。」 年輕全真目中寒芒一閃,挑了眉:「那麼,施主何故擅入我『華山』禁地?」 書生「哦」地一聲,笑道:「原來道長是『華山』高弟,失敬了。」 「豈敢!」年輕全真淡淡道:「施主尚未答貧道問話。」 書生聽若無聞道:「敢問道長上下?」 年輕全真道:「貧道一塵。」 書生拱手笑道:「原來是『華山』後起俊彥,『華山三秀』之一,失敬了。」 一塵稽首還禮,道:「不敢,貧道再請施主回答問話。」 不錯,責問歸責問,還是挺懂禮的。 書生仍未答,又問:「敢問,令師是『無』字輩中哪位?」 一塵肅容道:「家師『無為』,貧道再請……」 書生截口說道:「原來是『無為』道長高足……」 目光深注,滿臉詫異,接道:「有件事,難道令師沒告訴過道長?」 一塵微愕說道:「什麼事?」 書生回手一指,道:「『落雁峰』下,這片谷地並不屬於貴派。」 一塵道:「這個貧道知道。」 書生截口說道:「那麼道長因何責我擅入『華山』禁地?」 一塵長眉一挑,冷冷說道:「有件事,施主恐怕也不知道。」 書生道:「願請教。」 一塵道:「十多年前,掌教將『落雁峰』下這片谷地,劃贈與『談笑書生乾坤聖手』南宮大俠是不錯,南宮大俠是敝派恩人,也是敝派友人,但自四年前這『龍鳳小築』被一場大火焚毀之後,敝掌教已下令將此谷地收歸『華山』,永列禁地,擅入者,以擅闖敝派中樞重地同等問罪。」 書生目中異采一閃,神情一陣微微激動,愣了愣,道:「這我倒是不知。」 一塵截口說道:「所以貧道請施主留駕。」 書生眉峰一皺,道:「道長留住我要怎麼樣?」 一塵長眉微挑,冷冷說道:「煩施主走一趟敝派。」 書生笑道:「貴派昔年我常去。」 一塵冷然說道:「這一趟不比昔年。」 書生道:「便是今日,我也正是要去。」 一塵道:「那最好不過,請。」 一擺手,側身讓路。 「且慢!」書生適時說道:「道長,我這個人,有個怪脾氣,我本打算去的,那是出諸我的自願,現在要是被道長押著走……」 一塵長眉一挑,道:「怎麼樣?」 書生笑了笑,抬頭說道:「我倒不想去了。」 一塵臉色一變,道:「貧道只怕由不得施主。」 看來,這年輕的全真,氣盛得很。 書生皺了皺眉,道:「道長,我說句道長不愛聽,也不會相信的話,我若想走,貴派任何人攔不了,我要是不想走,就是貴掌教他也不能相強。」 一塵勃然變色,道:「貧道的確不愛聽,也更不相信。」 「那好辦!」書生淡淡笑道:「勞駕道長跑一趟『蓮花峰』,請貴掌教前來試試。」 一塵臉色再變,冷笑道:「貧道本擬遵命,只可惜敝掌教日理萬機,沒空處理這些微小事,憑施主也不配驚動他老人家。」 書生沒在意,笑了笑,道:「那麼,以道長高見?」 一塵冷冷說道:「施主最好隨貧道走一趟。」 書生道:「要是不想去呢?」 一塵道:「貧道仍是那句話,只怕由不得施主。」 書生道:「我也是這句話,只怕由不得道長。」 一塵目中暴射寒芒,道:「那麼,施主是逼貧道動手相請了?」 話落,抬起了右掌。 他是劍拔弩張,躍躍欲動。 書生可跟個沒事人兒一般,皺了皺眉,道:「道家無為,道長怎屢動無名?道家無爭,道長怎又那麼動輒言武?難不成這也是令師教的……」 這幾句話,分量夠重的。 一塵的臉色,先是一紅,繼而一白,他右掌剛揚。 書生卻又接著說道:「道長,出家人方便為本,不知者,該不罪。」 一塵右掌為之一頓,冷冷說道:「敝掌教的令諭中,沒提到這一點。」 敢情,不知者也要罪。 書生仍沒在意,淡淡說道:「總該有個例外。」 一塵道:「有,除非是南宮大俠本人。」 書生目中異采一閃,笑了:「南宮逸本人便如何?」 一塵道:「敝派之中,沒有南宮大俠不能行走之處。」 這話,夠感人,也足見「華山」一派對南宮逸的崇敬。 書生笑道:「那麼,道長是越發地押不走我了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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