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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六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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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半天,還是古蘭先收了淚,柔荑輕抬,抹去嬌靨上兩片淚漬,霎霎美目,長長的睫毛上,猶掛晶瑩幾顆。 三師兄燕惕一鬆手,突然仰天長笑,如龍吟,如虎嘯,聲震長空,風雲為之變色,枯葉簌簌而落。 須臾,笑聲歇止,他舉袖扶淚,一把又抓上粉臂:「走!師妹,到亭子裏去,咱們好好兒談談。」 古蘭默默地點了點頭,任憑三師兄拉著,走向小亭。 坐定,燕三爺虎目凝視、無限關切:「師妹,這一向可好?」 這一問,問得古蘭兩串心酸淚險又奪眶,但她到底忍住了,微微點了螓首,強笑說道:「還好,三師兄好?」 燕惕一攤雙手,道:「師妹,你瞧瞧,我永遠是老樣子。」 忽然嘆了口氣,接道:「倒是師妹,你清瘦多了。」 古蘭伸手摸了摸嬌靨,淡然笑道:「是麼?我自己倒沒覺得。」 有沒有覺得,她自己明白。 燕惕自也不糊塗,他明白小師妹的心意,沒敢再多說,勉強笑了笑,有意改變了話題:「師妹,大師兄跟二師兄……」 古蘭截口說道:「我知道。」 燕惕愕然說道:「師妹知道?」 古蘭點了點頭:「這等大事,天下武林,誰不知道。」 燕惕笑了,突然冒出這麼一句:「還是大師兄跟二師兄福氣好。」 古蘭一愣,道:「怎麼?」 燕惕笑道:「師妹自離堡以後,連這一次共回來兩次,大師兄跟二師兄頭一次就見著了師妹,而我卻要等到今天。」 一句話聽得古蘭險又掉淚,強笑說道:「真正福氣好的,是我。」 燕惕一愣:「怎麼?」 古蘭笑道:「三位師兄,我都見著了。」 「還是師妹會說話!」燕惕哈哈大笑,笑聲歇止,他濃眉雙軒,虎目深注,猶豫了一下道:「師妹這趟回來,是……」 至此住口不言,目光凝視,靜待反應。 古蘭略一遲疑,道:「我這趟回來,是為了找東西的。」 「怎麼?」燕惕臉色一變,道:「師妹還要走?」 古蘭柔婉強笑,道:「我不得不走。」 燕惕虎目圓睜,道:「師妹,這話怎麼說?」 古蘭未答,想了想,道:「有件事,我得先讓三師兄知道一下。」 燕惕道:「什麼事?」 古蘭道:「有關南宮三哥自身,跟天下武林安危的事……」 接著就將「南海」苦僧告訴她的事兒,扼要說了一遍。 燕惕靜聽之餘,臉色連變,古蘭話聲一落,他立刻接上了口,道:「『玉面烏衣秀士』再現武林,苦和尚出了『南海』,這該是震撼宇內、沸騰武林的大事,我怎麼一絲兒也不知道?」 古蘭笑了笑,道:「我在外面都不知道,三師兄整日不出堡門一步,一心全在堡中事務上,又怎會知道?」 燕惕點了點頭,嘆道:「說得是,看來『古家堡』的耳目如今是夠遲鈍的了……」 頓了頓,接道:「宇文伯空一身功力本不差,昔年便已威震武林,這一下何異如虎添翼,確足睥睨宇內,稱霸天下…」 望了古蘭一眼,接道:「師妹,那『九陰』武學,可是百年前赫連天古所遺?」 古蘭點了點頭,道:「聽苦和尚說,正是赫連天古所著『九陰真經』上武學。」 燕惕神色忽轉凝重,道:「這麼說,他是非找大師兄及『古家堡』霉氣不可了。」 古蘭神情一震,道:「三師兄,他找的只是南宮三哥。」 燕惕道:「師妹怎糊塗一時?他既有席捲天下、稱霸武林之野心,心目中的勁敵,該不只是南宮大俠一人。『古家堡』天下第一,大師兄又是現任掌門,無論聲名、地位,均在各大門派之上,他會放過『古家堡』跟大師兄麼?」 燕三爺粗中有細,分析得有理。 古蘭神情再震,嬌靨失色,道:「三師兄,那……」 「那什麼?」燕惕虎目龍威、濃眉挑煞,豪情畢露地大笑道:「昔年找出道晚,如今可適逢其時,對他『玉面烏衣秀士』我是久仰大名,早想領教了。他來了正好,正好一償我多年的夙願,既可鬥鬥他,也可看看『九陰』武學及『古家堡』武學孰高。」 古蘭既驚又急,忙道:「三師兄……」 燕惕又截了口,笑道:「師妹,你由來愧煞鬚眉,今兒個怎麼了?不來的,不用躲,要來的躲也躲不掉,連咱們這『天下第一堡』的人都怕事,武林中別的門派,該怎麼辦?」 古蘭默然沒答話。 燕惕一笑,又道:「師妹,別擔心,咱們這塊招牌大,說什麼,還得自己頂住,三師兄我憑這雙肉掌,三尺龍泉,縱是致勝無望,可也不會輸得太慘。師妹,先把它放在一邊,咱們還是談談正經大事,師妹這趟回來,是找那『歸元真經』的?」 古蘭點了點頭,道:「三師兄的意思……」 「我沒有什麼。」燕惕一臉鄭重,萬丈豪情,凜然大義形於色。 「師妹知道我的為人,姑不論南宮大俠跟咱們交非尋常,對『古家堡』曾有大恩,便是毫不相干的人,只要他是正派俠義,為天下蒼生,為宇內武林,就是要我這顆大好頭顱,我也能面不改色,毫不猶豫,立即雙手奉上。」 果然人間奇男,蓋世英豪,鐵錚大丈夫。 確也是有心人,那「交非尋常」四字,顯得特別涵義。 其實也對,本來是跟他幾位師兄妹都交非尋常。 古蘭一陣激動,美目頓濕,無限敬佩,道:「三師兄,我先謝謝……」 「這是什麼話!」燕惕道:「用得著嗎?要知道,這不是師妹一個人的事兒。」 這是真心實話,唯真心實話最感人。 古蘭沉默了一下,道:「三師兄可知道……」 燕惕截口說道:「師妹是指『歸元真經』的藏處?」 古蘭點了點頭。 燕惕搖頭說道:「我也不知道,不知道大師兄有沒有把它帶在身邊。」 古蘭雙眉陡挑,道:「這又不是他一個人的東西。」 燕惕臉色一變,道:「師妹,別忘了,大師兄是掌門人。」 古蘭默然不語,低下頭去。 燕惕虎目倏現不忍之色,忙道:「師妹,我沒怪你的意思。」 「我知道。」古蘭猛抬螓首,道:「三師兄就是打我、罵我,長幼有序,那也是應該的,我也絕不會有任何怨言,只是……」 頓了頓,毅然又說:「只是他不該瞞著師弟妹,一個人修習那『歸元真經』上的武學。」 燕惕臉色又一變,道:「師妹,這是誰說的?」 古蘭道:「苦和尚……」 接著把苦僧有關這件事的話,補充說了一下,最後說道:「三師兄該知道,苦和尚可是當代奇人、佛門得道高僧,他不會無中生有的做那虛無謊言。」 「南海」苦僧,燕惕自然信得過;可是,情逾手足的大師兄,燕惕他自然也信得過。 這麻煩得很,他到底相信誰好呢? 一個是無風不起浪,事出必有因,苦僧他不會空穴來風地無中生有,無端捏造事實。 一個是相處了十多年,情逾親骨肉,「冷面玉龍」大師兄他是舉世皆知的當代奇豪,不世英雄,他該絕不會。 剎那之間,燕惕的臉色,變得很難看,顯得很陰沉,默默地,不說一句話,好半天才開了口道:「師妹,我不會偏袒自己人,但……」 「三師兄!」古蘭突然截口,說了這麼一句:「這事連南宮三哥也知道。」 燕惕一愣,道:「這又是誰說的?」 古蘭道:「也是苦和尚。」 燕惕濃眉一挑,道:「南宮大俠為什麼沒有告訴咱們?」 古蘭道:「三師兄,怎麼說,他也是個外人。」 燕惕道:「咱們可沒把他當外人看待。」 古蘭香唇邊浮現一絲幽怨悽楚笑意:「那是咱們的想法。」 燕惕道:「他也該知道。」 古蘭道:「他是知道,但如果換了我是他,我也不會說,如換了三師兄是他,三師兄會說麼?這是做人的道理。」 燕惕再度默然,現在有兩個人有這種說法,而這兩個人,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又極重,尤其是後者。 雖然他不敢相信這會是事實,但,無可諱言地,他對他大師兄「冷面玉龍」宮寒冰的信心,已有了些微動搖。 儘管這些動搖是微乎其微,卻足以使他心神顫動。 因此,他的臉色更難看、更陰沉了。 良久,他才微微搖頭道:「師妹,咱們是自己人,自己人的事兒好辦,且把它擱過一旁,師妹,你說南宮大俠他不願意跟大師兄聯手……」 這時候,改變話題,該是最好的辦法。 古蘭點了點頭。 燕惕道:「為什麼?」 古蘭道:「誰知道。」 燕惕濃眉忽挑,道:「該不是為了師妹……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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