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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一


  也許仗恃著諸大門派精英聯手,不在乎。

  眼看就要踏上「古家堡」前廣場。

  驀地,一個蒼勁話聲由那峰頂之上劃空傳下:「諸位,請候我老要飯的一步。」

  百丈高空隕星瀉落,一條人影疾射而下,直落為首二僧一道面前兩丈外,笑容可掬,拱手為禮。

  這等高絕身法立刻鎮懾僧、道、俗近百名高手。

  停身,投注,為首二僧一道不由神情微震。

  雪白皓首重棗面,這是武林中獨一無二的活招牌。

  哪個不知,誰個不曉?

  不知不曉,那太以孤陋寡聞。

  二僧中,居左一僧忙自合十躬身,肅然還禮:「阿彌陀佛,原來是商老檀樾,多年未見,老檀樾神采風範依舊,絲毫不減當年,可喜,可賀!」

  犀利目光深注,神色微帶惑然,又道:「商老檀樾息隱多年,俠蹤突現此處,莫非也為『古家堡』而來?」

  這老和尚真厲害,反客為主,他倒先動問起來。

  商和心中了然,微笑點頭:「不錯,老要飯的正是為了『古家堡』而來。」

  「那麼……」居左老和尚又問:「商老檀樾攔住貧僧等,不知有何教言?」

  「豈敢!」商和道:「老要飯的沒有他意,只想請教各位來意。」

  居左老和尚道:「既是都為『古家堡』而來,貧僧等的來意,當與商老檀樾相同,商老檀樾怎又做此下問?」

  的確厲害。

  商和老眼深注,淡笑說道:「大和尚可知我來意如何?」

  居左老和尚不假思索,道:「商老檀樾高人,當不至是為了那本『歸元真經』而來,應該也是為的『古家堡』近年來那令人忍無可忍的一些作為。」

  這老和尚很會捧人,也很會捧自己。

  「這麼說,諸位不是為那『歸元真經』而來的了?」

  「阿彌陀佛!」居左老和尚低誦佛號,道:「強搶劫奪,諸門派不屑為之,也不敢有此貪婪之心。」

  商和微微一笑,道:「只要諸位興師只為問罪,那就好辦得多了,實告諸位,商和此來雖非為那『歸元真經』,卻也與諸位目的不盡相同。」

  居左老和尚微微一愕,道:「貧僧斗膽,敢請商老檀樾明教。」

  商和未答,笑問:「大和尚當知商和三弟昔年與『古家堡』有舊。」

  居左老和尚神情微變,合十說道:「阿彌陀佛,商老檀樾莫非要……」

  商和仍未正面作答,飛快接口笑問:「大和尚也應知商兄弟也看不慣『古家堡』日益高漲的氣焰,目中無人、蠻橫霸道的作風。」

  居左老和尚不禁又是一愣,瞪目說道:「貧僧愚昧,不懂商老檀樾……」

  商和臉色一整,莊容接口道:「商和無意也不敢阻攔諸大門派問罪之師,只不過想請諸位將此問罪之事,交由商和兄弟處理。」

  此言一出,諸大門派近百高手齊告動容。

  居左老和尚神情再變,面有難色,說道:「既有商老檀樾代為出面,貧僧等本應就此回轉,無如……」

  商和道:「大和尚可是信不過商和兄弟?」

  「商老檀樾言重。」居左老和尚道:「貧僧豈敢……」

  商和立即接口:「那麼請大和尚賞老要飯的一個面子。」

  居左老和尚猶豫未語,那居右老和尚卻突然佛號高喧,炯炯目光一注「九指神丐」商和,肅然說道:「貧僧等各奉掌教令諭,不敢擅自做主,尚望老檀樾體諒苦衷,請多原宥!」

  話雖婉轉,卻等於一口拒絕。

  商和涵養真是好,毫未在意,展顏微笑,道:「商和既有此請求,焉能不讓諸位回去有個交代……」

  左掌微翻,一隻「紫玉扳指」平托掌心,接道:「請位對此物應該不太陌生,以此回覆貴掌教。如何?」

  「紫玉扳指」呈現,二僧一道神情劇震,尚未說話。

  近百名高手中,突然有一蒼老話聲說道:「南宮大俠信物既現,老朽等不敢不遵,華山退出行列,就此返回覆命。」

  話落,兩名竹杖芒鞋、灰衣束帶老者越眾而出,那是「華山二叟」,向著「紫玉扳指」恭謹一躬身,竹杖頓處,如飛而逝。

  商和目注二叟背影,含笑揚聲相送:「多謝保全薄面,二位好走,恕商和不能遠送,他日事了,商和定當偕弟同往拜謁致謝!」

  夜空裏,遠遠傳來二叟輕微的話聲:「華山蒙南宮大俠諸多照顧,隆恩未報,何敢當商大俠四字『拜謁致謝』?如蒙蒞臨,寒山生輝,敝派當掃徑恭迎,請代問南宮大俠與司徒大俠二位安好。」

  細若游絲,漸去漸遠,終歸寂然。

  商和情知那「諸多照顧」之語,乃是指南宮逸昔年築廬華山之時,曾對華山派數施援手事,恩怨分明,點滴必報,他不禁暗暗點頭,收回目光,移注二僧一道,靜待答覆。

  接著,人影閃動,語出恭謹,「峨嵋三老」、「崑崙四翁」也同步「華山二叟」後塵,各言去意,連袂飛射而逝。

  這一來,五大門派中轉瞬間來而復去地退出了三派。

  現在,就只剩下那人多勢眾,實力雄厚的少林、武當二派,想必,他們也會跟著退去。

  片刻猶豫、作難之後,那武當「上清下院」主持的童顏鶴髮老全真,突然雙眉微挑,目射神光,首先發話:「無量壽佛,南宮大俠信物雖在,人卻已故世多年,這『紫玉扳指』信符理應隨之失效,是故,貧道等掌教令諭在身,只有斗膽方命!」

  商和目中逼人寒芒暴問,但倏又故去,剛要答話。

  猛可裏,一陣龍吟長笑穿雲裂石,直薄夜空。

  一青、一白、三灰,五條人影自「古家堡」內沖天拔起,回空怒射,閃電般飄落在「九指神丐」商和身側。

  那是四豪之首,「冷面玉龍」宮寒冰率三爺「慈面神龍」燕惕、「古家堡」三位堂主,突然出堡,適時現身。

  「古家堡」武學果然威震宇內,單這高絕身法已看得少林、武當二門派一眾高手悚然動容,自嘆不如,連忙凝勸戒備。

  宮寒冰沒投以一瞥,星目深注商和,拱手揚眉朗笑:「原來是商大俠俠駕在此,宮寒冰仰慕已久,只恨福薄緣淺,今宵得能拜識,畢生榮寵,何幸如之?迎迓來遲,望祈海涵!」

  商和一時猜不透他這時候突然現身出堡是何用意,猜不透歸猜不透,禮不可失,深深地打量了這位名揚宇內的蓋代奇豪「冷面玉龍」兩眼,含笑拱手還禮。

  可是,宮寒冰不容他開口,一笑又道:「適才事,宮寒冰已略聞大概,『古家堡』之事豈敢讓商大俠費心勞神!隆情盛意,宮寒冰只有心領。」

  話說得很婉轉,但卻暗中帶刺。

  他不領情,也不願外人伸手管他「古家堡」的事。

  這很窘,也很尷尬。

  商和愣了一愣,臉色剛變。

  宮寒冰卻已微笑再度拱手:「俠駕難得蒞臨,宮寒冰豈敢失禮?商大俠今宵是古家堡貴賓,請入堡奉茶……」

  回首揮手,接道:「三弟還不快快恭迎商大俠入堡?」

  三爺燕惕面上浮現一絲難色,略一猶豫。

  宮寒冰目閃寒芒,淡淡喝道:「三弟!」

  燕惕聞聲一震,連忙躬身:「小弟遵命。」

  他尚未舉手肅客,商和已然白眉微軒,目注宮寒冰淡淡說道:「多謝好意,老要飯的受之有愧,不敢打擾。」

  這幾句話已微帶不悅,宮寒冰卻毫不在意,笑道:「想必是商大俠責怪宮寒冰禮貌不周,既如此,請容宮寒冰打發了這兩大門派高人後,再親自恭迎吧!」

  不等商和有任何表示,立即轉往二僧一道,沉下臉色,冷然發話,話,說得咄咄逼人:「我懶得多說,你們是越來越大膽了,興什麼師!問什麼罪!哼!我倒要看看你們這些自命名門大派憑的什麼,戰端未啟之前,我勸你們為百年基業好好三思!」

  這場火本就難救,現在何異火上澆油?

  少林、武當一眾高手霍然色變,一致怒目相向,只等令下。

  居左老和尚則白眉雙剔,目閃怒光,向著商和合十微躬身形,說道:「阿彌陀佛,非出家人妄動嗔念,不能作小忍,對方氣焰萬丈,咄咄相逼,欺人太甚,若再容此輩坐大囂張,天下武林堪憂,數年之後恐將永為人下,再難抬頭,商老檀樾英雄半世,俠骨仁心,為宇內,為蒼生,必能諒之!」

  這委實不能怪少林、武當不作小忍,的確是這位冷面玉龍太以狂傲,太以欺人,斯可忍,孰不可忍?

  商和儘管驚怒交集,一時他卻無話可說,只有默然。

  老和尚話聲一落,目中兩道怒焰直逼宮寒冰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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