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獨孤紅 > 斷腸紅 | 上頁 下頁 |
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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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賬房震驚之餘,意動心癢,也要湊湊熱鬧,他說他經常頭昏眼花,請書生妙手一診。 按說,老年人頭昏眼花這是必然現象,可是,書生他並不推辭。 他伸出那白皙修長的手指只一把脈,便立刻微笑的說出癥結。他表示,老賬房年輕時酒色過度,因而老來腎虧體虛,並即席揮毫開方,包管一帖立癒,更戲謔這一切一方,全部奉送。 老賬房老臉通紅,並非酒意,窘笑稱謝,雙手接過。 就這麼一席酒,吃到了將近二更…… 第二天一早,「高陞客棧」門前,擺上了一個卦攤兒。 卦攤兒上,一塊桌布直垂桌前。字,是書生的親筆,左邊寫的是:一支鐵筆分休咎。右邊寫的是:三個金錢定吉凶。橫批:鐵口卜卦。 桌上,應用物品一應俱全。 另外,還懸了一塊木牌,兩邊寫著:「專治奇疑百症」、「包管藥到病除」,正中頂端橫寫四個大字:妙手回春。 書生呂毅,就坐在攤兒後面,換上了一身新行頭,一襲雪白儒衫。俗話說,「佛要金裝,人要衣裝」,一點不差,瞧他今兒個這身打扮,除了臉仍是黃的,不太好看外,由背影看,十足的瀟灑飄逸美書生。 造物確也弄人,這麼一個人兒卻偏偏讓他生了這麼一張臉,設若換上一張冠玉般俊面,那真不知要羨煞多少人呢。 頭三天,一晃過去,沒生意上門,一文錢也沒掙到。 本來嘛,才開張,哪行哪樣不是這樣兒? 儘管魏胖子與老賬房不遺餘力地到處宣揚,說店裏來了位活神仙,因有鄉親關係,攤兒也擺在他門口,不用說,那是吹噓、誇大、渲染,沒人兒肯信。 過路的人,都只投以既詫異又帶訕笑意味的目光,卻不願意走近攤前來問津。 書生呂毅對這種看似必然,又好像苗頭不對的情形,毫不在意,一副無所謂的樣子。 魏胖子卻反而有點難過,一番慰勸費了大半夜工夫。 人,究竟禁不起一再宣揚鼓吹,忍不住心中的好奇。 第四天早飯過後,卦攤兒來了生意,發了利市。 那是個中年粗壯漢子,一身藍布衣褲,戴著草笠,袖子褲腿捲得老高,手上、腿上都是乾泥巴,一望而知是個莊稼漢;他還是抱著靈不靈、試試看的想法。 走到卦攤前,直愣愣地望著書生呂毅,劈頭一句話,便說:「算卦的,你這卦靈不靈?」 書生呂毅想笑,可是他沒笑出聲來,望了望面前這半截鐵塔,答得妙:「這很難說,我磨破了嘴,說上了天也沒用,你老兄何妨試試看?」 莊稼漢,老實人,說話不會拐彎兒,直筒筒地說道:「我本來就是這個打算……」頓了頓,一翻牛眼,說道:「你說話怪好聽的,哪兒來的?」 「北京。」書生呂毅答了兩個字。 「怪不得。」莊稼漢咧了咧嘴,算是笑,道:「北京,離這兒很遠,是麼?小時候聽我爹說過那兒很熱鬧,有皇上、宮殿,還有什麼大樓,人能擠死人,早就想上北京逛逛,可是不敢去,沒盤纏也去不成……」 這倒好,哪像是來問卦的,他一抹嘴,咽了口唾沫還想往下說。 書生呂毅已然微微地皺了皺眉峰,截住話頭,道:「老兄,你是看相、占卦?」 莊稼漢停了嘴,還有點不甘心,摸了摸口袋,又愣愣發問:「算一卦幾文錢?」 書生道:「卦不靈不要,卦要靈,隨你老兄的意思,給多少我要多少。」 「這倒稀罕。」莊稼漢呆了一呆,道:「你先生還是開個價吧,我給不了你太多。」 書生不禁失笑,道:「這樣吧,靈,你給我兩文,不靈,我分文不取,如何?」 「兩文?」莊稼漢有點不相信,瞪大了一雙牛眼。 書生呂毅笑道:「我是因人開價,這年頭兒掙錢不容易,我怎好多要苦哈哈的血汗錢?換個錢來得容易的,我會獅子大開口,狠狠地敲他一筆。」 莊稼漢悚然動容,道:「看不出你先生還是好人……」 書生呂毅一笑接道:「好人,壞人,臉上都沒字兒,你老兄要問什麼,說吧?」 這是他第二次催促,莊稼漢突然間害了羞,搓了搓一雙滿是乾泥的手,咧嘴囁嚅,赧然的說道:「我老婆快生了,接生嬰說出不了三五天,這是頭一胎,你先生給我算算是個小子還是個賠錢貨。」 聽口氣,這位老兄望子心切,希望是個能接替香火、傳宗接代的小小子。 書生笑了,對這種人,用不著弄璋、弄瓦,文謅謅的、酸溜溜地那一套,手未動一下,只望了對方那張淳厚、樸實、憨直,濺了幾點泥星兒的大臉片刻,便道:「這容易,恭喜老兄,添丁發財,是個小子。」 莊稼漢正被他看得臉紅心跳,聞言一蹦老高的,驚喜大呼:「真的?先生,你不是誆我高興吧?」 「這還能騙人?」書生淡淡笑道:「靈不靈,三五天後便知。錢,你先別忙著付,等到時候再說,不靈你老兄別給,再不然你砸我的卦攤兒。」 「這樣就行了麼?」顯然,莊稼漢動了疑,沒吃過羊肉,總聞過腹膻味兒,他看過不少算卦的,可從未見過像這位算卦先生不動手,只憑眼睛的。 「行了。」書生點頭說道:「我這算卦的跟一般走江湖、混飯吃的郎中不同,信不信由你,靈不靈到時自知。」 這時候,卦攤兒前已經圍上了不少吃飽了飯,閒著無事兒的看熱鬧的人。書生話才說完,突然有人笑著插了一嘴:「聽見麼?大牛,別在這兒發愣了,回家等著去吧。先生要是算得準,你就只管樂掉了牙抱小子,好在只有三五天,你急什麼?」 莊稼漢看了那人一眼,臉一紅,帶著傻笑鑽出了人群。 就這麼一樁生意,一時還拿不到錢,正主兒走了,看熱鬧的也失去了興趣,又站了一會兒,看看沒第二個問津,就要散去。 驀地裏,喜呼聲震天驚人,剛離去未久的莊稼漢大牛,揮著手,飛奔而至,跑得上氣不接下氣,滿臉驚喜,指手畫腳,口沫亂飛,道:「靈,靈,真靈!一點沒錯,是個又白又胖的小子,先生,你簡直是活神仙,大牛給你叩頭了。」納頭真要拜下。 卻被看熱鬧的一人一把拉住。「大牛,你喜壞了?大夥兒也弄糊塗了,不是說你媳婦兒還要三五天才生麼?」 大牛道:「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,我剛才回家,跨進門,她就生了。」 「那……」那人說:「你該好好謝謝人家先生了。」 「當然,當然,一定!一定!」莊稼漢大牛點頭像搗米道:「這是卦錢,明天再送紅蛋來,小意思,就算謝謝先生吧。」就要探手入懷。 書生突然一笑揮手:「老兄,這不忙,你是喜糊塗了,這時候怎能放著嫂夫人一人在家?」 對!天!忘啦!大牛抬起的手又放下,急急一聲,道:「那……先生,我先賒著,明天我再來。」拔腿飛奔而去。 惹得看熱鬧的人哄然一陣大笑。 這下行了,卦靈了,看熱鬧的再也不肯走了,所有的目光齊集這位「活神仙」一身,交頭接耳,議論紛紛。 這也難怪,他們就從未見過算卦算得這麼靈的。 這一次也許是偶中,但再看,生意接踵而至,算卦問卜的接二連三!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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