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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六


  呼聲飄進溪畔龍天翔的耳中,槍然神傷,積壓在心中許久許的哀愁在鬥然間兜上心頭,不覺又吭喉蒼嘯一聲。

  對龍天翔以敵的郭仲奇雖然未知他們吟嘯斯應的含意,但心中亦為這等悲翔蒼涼之音所動,滿臉露出悵然之色。

  半晌,龍天翔心神始驚醒過來,說道:「郭老适才何以不趁老夫分神之際,猝然進襲?」

  天鵝怪老郭仲奇聞言,臉色微變,陡然狂笑一聲,道:「天鵝湖的人都是善放冷箭的名手,還怪閣下會有此一問。」

  龍天翔微微動唇,歉然道:「哦,想不到郭老心胸也竟是如此豪邁磊落,老夫錯怪人了,抱歉之至!」

  郭仲奇冷然沉默,低道尋思他這句話的涵義;「哦,郭老也是豪邁磊落!」

  龍天翔眼光一抬,神情頓然變得甚是矍爍,剛才那番淒槍悲愁的跡象,杳然不見。繼續又遭:「環伺四周狂徒已發動攻勢,郭神老以為如何?」

  郭仲奇大叫一聲,如鼓猛擂,豹眼射出仁恨的火焰,冷笑—聲,道:「閣下問得極是極對,老朽是數典忘祖,實族求榮的軟骨頭,閣一若不提醒,老朽或許有自毀約語……」這是他沉思著前一後的句結論。

  龍天翔面上一片肅光,威儀懾人,道:「不,郭老錯怪了老朽的意思!」

  「依照十裡戰藥,狂徒都由郭老收拾,但那批狂徒中之一位,與老夫有特殊瓜葛,敬望郭老等下寬諒老夫越權放肆。」

  話雖說得豪壯,心中卻微微惴然,只因他自知舐犢情深,遠勝滿腔雄心,眼一雖誓志早抱,但事到臨頭,複有一種難說的味道,恐怕有點心慈軟,寶劍難揮?

  郭仲奇暢意大笑道:「老朽不會吝嗇此求,不過……」接接著是:「那是已屬幽冥異路。」陡然覺得誇得過份,如若力與心達,豈不陡自貽笑與人。

  龍天翔輕輕哂笑一下,道:「郭神老綿慷慨,老夫自當銘於五內,世上諸事自有命運所安排,豈能強求得來?」說罷,劍一掄道:「請」紫龍劍運遞出手,威力之大,宛如烈間驚電,淩有無比,同時鐵掌揮處,一股潘勁猛然擊出。

  郭仲奇驚噫一聲,敢情對方這不招的威熱,此時意已恢復了舊觀,實屬不可思議實像。

  龍天翔那等內力疲乏的情形,豈是片刻工夫緩得過來?不過這時他正如沙漠中的商旅,猝然滴進了幾口甘露,雖然難消全渴,卻可志賣掌于一時。

  郭仲奇心雖微凜,但面上神色不變突然半轉身軀,一股風驚襟而過,雪冰羽連力一拒,「蓬」的一聲巨響,與紫龍劍碰正著,地一砂石走,風轉颼翻餘勢猶勁,直向龍天翔涮撞而去。

  龍天翔面色肅穆,倏然向後一縱掠,過小溪,足足躍過五丈之多。

  郭仲奇飄身而去,如影隨形,也緊隨而上……

  二裡之外,蜈蚣射出耀目光華,劍氣恕濤激沖,銳不可當。

  龍野首次向石劍田進第一招,心情卻比劍鋒更加沉重。

  刑堂堂主下雄,搶前一步,手中那支青龍劍挾著猛烈風聲,當頭砸下。

  龍野怒髮衝冠,日皆俱裂,蜈蚣劍宛如奔雷急電般喙擊敵槍,但聽一聲龍吟虎嘯般的長叫起處,卞雄幕然身形一晃長槍雖然不曾撒手,可是已震得耳嗚心跳,氣血微浮。

  旁邊劍鷹幫三位高手觀狀之下,都不由暗中吸入一口冷氣,敢情此刻單單看了對方這一劍攻勁,已可窺出龍野的內功劍術,均已達到通神境地。

  石劍田陰沉的眼光,忽然間變得朦朦朧朧,他原想以花言巧語來攏絡龍野,但眼前悵惚出現了一位發發俱白的眼睛,那雙深深的眼睛,深深鎮壓著他險惡邪念。

  他情不自禁地眸想了好一會,忽然輕叫一聲:「我能這麼做嗎?她是那麼寬待一個惡貫滿盈的罪徒,只有在她的面前,我才能回憶童年的歡樂,領悟出人生的包湛與溫暖,她是那樣莊嚴聖潔,活像一位女神……我如騙這小子,豈不就成了她的丈夫麼,可是……我又那裡配得上呢?」

  那種思潮在內心裡暗處掙扎著,面上露出痛苦內疚的表情,一生為罪惡,首次被良心所責遣。

  正在這時,陡然被叱吒之聲驚醒,抬目望去,只見西巴羅普各自一夾馬腹,分散開來,配合下雄的陣勢,成「品」字形把龍野圍在當中。

  龍野虎目一睜,神光掠過神情冷然的石劍田,大是悲憤起來,不由破鍾般慘笑一聲,叱道:「你們這批罪重惡極的人魔統統來吧,個人的賬,正義的賬……,武林的賬,龍某今朝代天行義,全部算個清楚,你們快上來啊——」

  聲音雖然豪氣千里,正義磅礴,但掩不住發自內心的淒涼神色。

  石劍田聽得清楚,身軀猛然一震,精神振發起來,於是恨聲接道:「是的,正義的賬須待算清,恩師們的血債也急望雪洗,夙志更渴望完成……。」說話時眼中流露出無限怨毒,掃視過逐漸接近的龍天翔,隨而凝注在龍野身上,暗忖:「他是仇人的孫兒,我怎能動了這種念頭?」

  思念及此,殺意立時泛滿心頭,大喝道:「三位堂主接令,對方如不獻出幽心草,格殺無論。」

  龍野聞言如箭攻心,痛澈心脾,一口氣哽在喉頭,幾乎說不出話來。

  石劍田眼中凶光暴射,高聲道:「你們專心應付小的,老的由本幫主獨力收拾。」

  龍野悲吼一聲,痛苦難言,神智淩亂地直欺而上,西巴大喝一聲,宛如深山豺狼,對月嗥嗚,聲音刺耳無比,難聽已極。

  龍野猛一回頭,兩點淚珠飛濺出數丈之遠,這刻他雙眸炯炯,神知已恢復清醒。

  「我焉能自亂方寸,自己常自命不凡,豈能臨陣畏縮。」他這一引咎自責,悲憤之情,難予抑至,不覺抖發丹田之氣,舌綻春雷地大喝一聲,登時天地俱撼,四山回應,一時盤旋不絕,激渦成柱,直沖雲霄。

  西巴錯會龍野在他跟前鬥內力,氣得暴跳如雷,大喝道:「好狂的小子!」當即自兇神惡煞似地大吼一聲,但聲音一出,自覺難勝對方,連忙揮槍劈去,槍影如山,風卷風轉聲勢極為驚人。

  龍野冷哼一聲,利劍揮,一股無形罡氣無聲無息地劃到,微聞當的一聲,西巴身形微微一晃,忽党兩側金風襲至,龍野覷目一看,只見卞雄,洛普同時攻來,槍花朵朵,招數奇奧詭測。

  仰天清嘯一聲,蜈蚣劍有如迅雷進發,展開師門鎮山劍法,劍及履及,吐氣開聲,神勇無儔地猛攻數劍,登時山搖地動,風雲為之變色。

  這時場中四騎八輪極快地疾轉,五花八門,直如魚龍曼衍,但見槍影滿天,籠罩住一道劍光,打得激烈無比,幾乎分不出彼此的身形。

  石劍田目射凶光,注視戰場,但見天縷劍法果真有神鬼莫測之妙,雖無辛辣狠毒之處,卻極俱雄猛,正義凜然之氣每一出劍,都暗蓄無比威力,堂堂正正,直教邪魔鬼望之披靡,不由得膛目結舌,茫陡若失。

  忽然靈機一動,想道:「本幫宿敵遁世門,擅以懾魂勾魄的招數,使人於不知不覺中上其圈套,天縷劍法既其有神佛正氣的威力,我如竭力偷學其中三招兩式,異日配合本幫魔劍,不難一擊挫敗陰魂姑。」

  一念貪欲,泛滿心田,連忙聚精會神,細心揣摩「奇元劍法」。不消多久,便已硬生生記下二大式。

  這場鏖戰,勢威極是低人,宛如烈火驚雷,瘋狂交擊,令人感到戰雲匝地,目駭神搖,比起昔日祁山天柱峰,龍野力戰這三人那一陣,直有雲泥之別,同人同數,僅差數月,聲勢便如有此差異。

  三十招一過,龍野身形已稍見緩慢,劍勢阻滯,若不是天縷劍法威力奇大,劍失自具神門正氣,直教卞雄三人不寒而顫的話,則此刻情勢,怕不早已不堪設想了。

  一裡之外的龍天翔不時回顧這邊,看得尤心如焚,焦急不已,然而郭仲奇的招數有如長江大河,滔滔不絕,自己也無法緩過氣來,自有滿腔尤火灼灼,卻無法可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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